在管庄的一座影城,我和二十多位观众一起观看了《嘉年华》。
影片是沉重的。
这份沉重,来自电影那故作“光明”和“轻盈”的结尾,更多的,则来自六百米外的现实。
影城以东六百米,便是风暴的中心,红黄蓝幼儿园朝阳部。
当我们看到电影中的女孩、少女和女人们被冷漠、无情、唯利是图乃至丧尽天良的生物们伤害时,我们无法不想到,在影城以东六百米,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受害最深的两位女主角,被深深地嵌在由制造罪恶的人构筑的关系网络中,无法脱身。
而她们尽管还未成年,至少还算是拥有相当行为能力的个体。
现实呢?
六百米外的孩子们,不说分辨善恶,连爱护与伤害都未能清晰辨别,就这样被投入到对他们垂涎三尺的权势者的魔掌之中。
现实,从导演善良的主观和环境险恶的客观两方面,限制了这部电影的想象力。
现实里的嘉年华,比想象的,或以往所揭露的,更为丑恶不堪。
但即便现实再丑恶,或者环境再险恶,我们也不是、或也不应显得无能为力。
至少,我们可以在这座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影院,一同观看这部影片;当影片放映完毕后,我们可以走到那座罪恶之园的门前,问问那些为了等待真相大白,还在门前逡巡不去的人们,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
不要原谅。
我偶然看到过一条关于相亲的微博,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相亲经历的吐槽,说“为什么现在外表清纯的年轻女孩都结过婚堕过胎呢?
我想找个单纯的女孩就那么难么。
”我回了一条——如果她不是年纪轻轻又单纯会那么随便就结婚还堕胎吗?
“单纯”和“结婚堕胎”,看起来是矛盾的,哪怕是中国已经脱离封建社会很久很久,也依旧有人认为女人结过婚就“不值钱”,堕过胎就是“坏女人”。
这一切根深蒂固思想,正源于我国祖祖辈辈的对女人的物化,和对性的藐视以及污名化,在男权统治的社会在长年累月下形成加诸女人的无形枷锁。
《嘉年华》通过讲述一宗强奸幼女案发生后的一系列事件,讨论女孩和性的关系,以冷静的视角展现一部分关于“性”的社会现实。
片中三个年轻女孩,小米,小文,莉莉,她们有着不一样的性格和家庭背景,却又有着不止一个的共同点——爱美,无知,无所依。
首先是爱美,这里有个无法省略的关键设置,一个庞大的梦露雕像,梦露是个不因时代改变而褪色的性感标志,她代表最纯粹的女性之美。
影片开头,崭新的梦露像矗立,小米走过来抚摸雕像,她非常认真的看着雕像的曲线,描摹雕像的红色指甲,神色憧憬,没有任何亵渎之意,她对待雕像的态度不像游客,她会愤愤地撕走黏贴在雕像腿上的小广告,这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说明梦露的雕像在她的心中有着不一样的一席之地,之后她偶然得到了小文遗留的发套(我将之看作梦露的另一个化身),也像是得到了不得了的宝藏一样要珍藏着收起来,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仔细观赏。
然后是小文,她戴着金色发套和朋友去唱歌,她有很多条小裙子,在她的母亲要扔掉裙子,要剪掉她的长发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她终于尖叫大哭。
无论是裙子还是长发,这都是象征着她所喜爱的女性之美,象征着她性别意识的生长,是她无法割舍的珍宝。
最后是莉莉,她被旅馆的经理训斥“打扮得像个妖精”,她比小米大一些,看起来也许二十出头,只是个旅馆前台,和小米一样挤在员工宿舍,所以她并没有钱,但是她依旧会花钱买新的耳环,给自己涂上指甲油,她是三个女孩之中唯一一个会真正打扮自己,并认为自己的美的人。
如果说爱美,爱自己的女性之美,是自我性别意识的崛起,那么无知,就是缠绕在这些女孩身上的荆棘,这种无知在不经意间会把她们的人生拖进一个她们绝想不到的泥潭里。
和朋友新新一起唱歌过夜,被新新---的“干爹”夺走初夜的小文,她们只是小学生,她们连处女膜都不知道是什么,她们受完伤害选择不回家,不告诉父母,因为她们害怕挨打——这意味着不受辱骂,不受皮肉之苦对她们来说更重要,她们不知道在那一夜之间失去的是什么,她们不明白性是什么,更不知道性会给她们带来什么伤害。
张新新为了摆脱责骂将一切都推给了孟小文,而孟小文只会哭。
小米作为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目击证人,她同样不知道性意味着什么,而比她大些的莉莉,直接给她说明了性能换钱,特别是处女。
莉莉无形中帮了小米一些忙给了她暂时的庇护,也许她真的将自己当作了小米的姐姐,但她将自己物化并把性当作工具的概念,亦是无形之中传给了小米,就像影片最后,小米接客前坐在梳妆镜前打开的盒子,里面有莉莉留给她的化妆品和耳环。
无所依,是小米未曾对小文与小新施以援手的重要原因,片中的郝律师有一句话:“你认为住的起这样房间的女孩永远都不需要你的帮助。
”律师在只知道小米的月工资只有六百的情况说了这一句话,但她还不知道小米是黑户——黑户,就意味着她只能身处社会的最下游,找不到稳定工作,找不到稳定的栖身之所。
她才十五岁,三年前从家乡跑出来后已经呆了十五个地方,却依旧不想回到她的家。
她的家到底发生过什么?
莉莉比她稍微好些,但她同样是一个看不见自己未来的女孩,因为她在对小米说到未来的时候,说“也许你以后也能当个前台”,更早的时候她还说“你是个雏能卖个好价钱”,在她的眼中,前台是个不错的活,处女膜能卖个好价钱是不错的事。
她知道她的男友小健是个只认钱的流氓,却仍旧怀着给他生个孩子从此栓住他的美梦。
也许别的像她那么大的女孩才刚大学毕业,也许才刚是个社会新鲜人,而她早就已经被社会蹂躏成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小文,她还有家,但她同样不想回家,因为她有一个只会跳舞抽烟的母亲,她的母亲叫她父亲窝囊废。
在事情发生之后,小文得不到母亲的一丝关怀,她的母亲打她骂她,说她不三不四,要扔了她的裙子,剪掉她的头发,就像要亲手抹掉她的性征——她借由荡妇羞辱她的女儿以躲避自己身为母亲的职责,和在郝律师询问事发时她在哪的时候,她依旧用嘲讽的语气反问逃避她的职责一样。
而小文的父亲,一开始也并不希望女儿留下来跟他一起住,显然的,她的父亲甚至没有合法的地方收留她。
身为父亲唯一比母亲好的一点也许只有不会羞辱她,并把她当作受过伤的孩子安抚吧。
影片中几乎所有成年人眼中的性都是邪恶的,沾上性的未成年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比如说说“现在的孩子什么都懂”的王队长,他用荡妇羞辱受害人来摆脱自己应该伸张的正义,比如说骂自己孩子不三不四的母亲,她用荡妇羞辱来摆脱自己应尽的责任,他们不告诉孩子们性是什么,他们只让孩子感受性的侮辱,他们逼迫受害者承认自己犯了错。
只有郝律师一人在找寻正义,只有她告诉孩子,你受到了伤害,别怕。
而本应该跟她同一阵线的警察队长,默默地成了加害者。
也许她一辈子也做不成有钱有权的大律师,也许她一辈子都要不被人理解,她就像个理想化的灯塔,哪怕她只有豆大的光芒,她却是唯一一个有担当的社会人。
不健康的家庭即使健全也不一定就会养孩子。
小文的同学张新新有一对懦弱的父母,让自己受了性侵的孩子依旧不懂性是什么,敢去和恶魔做交易,一点小小的恩惠以为自己的孩子以后有出路了,其实无非就是懦弱胆怯,如果不是将自己的孩子安在了不光彩的位置,为什么还要害怕别人的目光?
恶魔给的承诺会成真吗?
如果他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他就不会在给小米的钱里装上追踪器,不但要把钱抢回来,还要把人打进医院,如果他还是个人,他就不会借酒装疯,强奸两个小学生了。
然而恶魔的诺言即使不成真,小新懦弱父母也依旧会懦弱下去,他们的妥协真的是为了孩子吗?
还是为了保全自己?
影片中的男性,大多是卑劣而功利的,他们是力量与支配者的代表,哪怕他们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却依旧足够摧毁比他们更加弱小的女性。
莉莉的男友小健只把她当成一个玩物,可以随便送给更有权利的人玩,他把小米当成赚钱的工具,他自己做嫖客,让女孩做妓;本应是正义化身的警察队长,是个联合法医为权下跪,抹黑受害人的王八蛋;张新新的父亲自己亲手把女儿送去认干爹,所认非人,受害之后还把女儿卖了个好价钱;唯一一个给人心理安慰的男人只有孟小文的父亲,这个被讽刺为窝囊废的男人终于在最后站出来维护了自己的女儿。
这样人在我们的社会中并不少见,强奸幼女的刘会长不是孤例,叫女友去卖淫的流氓不是孤例,叫亲女儿认干爹的不是孤例,逃避责任的亲妈不是孤例,他们的共同点是不把孩子当作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不把女性当作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他们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有自我的抱负,而当他们的个人意愿不被尊重,他们的身体和心灵遭受践踏,那就是一个人一生的悲剧,是整个社会的失格——为什么社会会允许儿童被任意侵害,为什么社会会允许女人被当做工具?
影片的最后,是全片最为辛辣的讽刺桥段,电视机中放着孟小文张新新事件的法律处理结果,受伤的女孩得以取回公道,以权谋私的坏蛋被送入监狱,国家宣传正能量,要关爱未成年人成长……而在电视机前,是正在梳妆打扮,未入成年却即将卖身的小米。
也许终于有更有权力的上峰看到了小文小新的不幸,但他看不见小米这种女孩的境遇。
幸福的人活在新闻联播里,不幸的人活在社会每个角落里,周而复始。
小米最后还是逃出了嫖客的房间,开着她的小摩托驶向未知。
她说她喜欢这个城市,因为哪怕是乞丐,夜里也能睡个好觉,可是她还能继续呆在这个城市吗?
旅店的老板不会要她这个黑户,而她身后的健哥,会放过她吗?
巨大的梦露雕像被移除,被抛弃,抛向一个未知的角落,就像在摩托上的小米,她又会驶向哪里?
天大地大,到底有没有属于她的安身之处?
许多人认为这个结尾过于仓促和突兀,也有人猜测这是为了过审而刻意为之,但我却想到了一本书,紫金陈的《长夜难明》,整本书里都充满着为了寻求正义而伴随的悲伤和绝望,书的最后,也是一句话带过,看似是一个好结局,就如《嘉年华》的结局一般,但其实在这结尾后面,仍然是茫然和未知,就像我们每天看到的社会新闻一样,今天是留守儿童被集体性侵,明天是幼儿园虐待在读幼儿,后天又会是什么呢?
人有千千万万,世上总有你想象不到的黑暗,有你束手无策的现实。
而我想,这部电影诞生的意义,是告诉所有人,永远不要放弃反思,不要放弃抵抗,也许我们仍在黑暗之中,也许现实令我们窒息,但如果我们沉默,我们认输,那么将是全社会的沦陷,是周而复始的不幸,是我们将永远生活在我们自己唾弃的世界里。
---微博@安提戈涅的咆哮公众号@佛系独角兽
睁开眼睛看看吧!
这是个群魔乱舞的黄金时代,盛世嘉年华。
《嘉年华》格局很大。
这个影片,展示了集体贫困的不同灰度。
镜头语言敏感温柔、含蓄克制,好像阳光下一碗干净的水,把想说的所有事、每个细节都化成一个个光斑投影。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
这部电影值得我们用心挖出所有细节。
你注意到影片刚开始,宾馆服务员从海滩走上宾馆小院时,门头上的霓虹灯了吗?
我没记错的话是白蓝色的,拼出了warmness(温暖),中间几根电棒坏了。
warmness霓虹灯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巧合,最起码它说明这是家小宾馆,设备简陋装修俗气,跟后面宾馆出现的管理松散、违规操作等问题呼应;其次它和宾馆打工妹小米被刘会长的人痛揍后,和律师说起的,“我喜欢这个城市。
因为这个城市很温暖,即便是冬天,乞丐们晚上也不会冻着” 相呼应。
如果再拉开一些, warmness名词挺少见, 看到时我愣了一下,还以为是wariness(警惕),刚好中间几根电棒还是坏的:感觉像看到了《拳击俱乐部》里藏在复印机后面穿皮衣的皮特,聪明导演埋下的提示,即便只是个文字游戏也有心了。
你注意到影片中段,小文夜里在爸爸尚未开业的游乐园里东游西逛时的背景乐了吗?
刚开始是轻松好奇的,随后惊悚刺耳,相互插接:管道在半空盘旋,错综复杂,白天五彩斑斓的管道在夜色掩盖下,变得神秘阴森。
游乐园里,复杂多变的管道,可以被视为象征着小文面对的世界:对于一个孩子,它本来应该像游乐园一样漂亮、奇妙,充满惊喜,但在那些邪恶的大人们——侵害幼童的刘会长,掩盖真相的派出所所长,选择合作的宾馆老板、游乐园老板,宁愿息事宁人的父母,等等——的阴影下,游乐园似乎变成了鬼屋,小文望着那些交织扭曲的管道,眼睛里全是困惑和警惕。
我想起了博斯画的“人间乐园”。
原本世界鸟语花香,直到人犯了罪。
你肯定注意到小米逃跑时骑的摩托车了。
很多人觉得结局突然逆转,强行HE(Happy ending),但我觉得导演暗示的结局比我们想象的黑暗得多。
案子结果是通过盛世的电视新闻播出的,听上去好像正义昭显,但实际上新闻并不可信。
小米看上去逃走了,但多半还会被抓回去。
小米在海滩上沉思时,建哥的手下就守在她背后,一直跟着她;后来小米换好衣服在房间“等客人”时,也是这个手下在守门。
从这些细节看,小米不是自愿步莉莉姐后尘,而是在建哥及其手下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屈从。
而且,小米从海滩走向建哥时,故意给了几辆摩托机车赛车的镜头。
后来小米骑电踏板车逃走,我真的很怀疑她能逃出建哥的魔爪。
更何况,这次逃出去了,下次呢?
(说了三个做得好的细节,也说一个出了bug的,导演没处理好。
既然关键词是angels wear white,既然梦露、海边婚纱、代表正义的律师、逃脱中的小米都穿了白衣服,中间作伪证的那三个医师就实在不应该穿白大褂出场啦!
白色作为一种符号,一种意象,应该始终连贯、首尾呼应。
你觉得呢?
)
再聊聊影片中的女孩子和女人们,她们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困境。
a)性侵案的两个受害者小文和小新,中低产家庭的小孩和中高产家庭的小孩。
小文父母离异(小文母亲提到过监护权,两人不仅仅是分居,肯定已经离婚了)。
在镜头里,小文母亲穿着妆容细致。
她把小文视为失败婚姻的见证,对小文疏于照管。
小文被带到宾馆的当晚,她在舞厅跳舞,跳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家,回到家倒头就睡了,直到第二天医院联系才知道小文出事。
小文父亲,靠看管尚未开业的游乐园场地为生,用小文妈妈的话说“窝囊废,一年回一次家”;他直到小文离家出走找到了他,住在他那里之后,律师找到他才知道小文出了事。
如果小文的父母是生活在痛苦和贫困中的小市民,那么小新的父母就是觊觎权势和利益的无耻混蛋。
小新的爸爸为了讨好商会会长刘会长,让自己亲生女儿认他做干爹,埋下了性侵的隐患。
最让人愤怒的是,在性侵案审理中,小新那个戴着眼镜一脸斯文的人渣爸爸,还找到小文的父亲,提议撤诉私了。
小新妈妈从手提包中拿出新手机,跟小文爸爸说,“这是刘会长给小文的礼物。
”只要不追究,两个孩子的学费将来全由会长负责。
一个罪案要发生,要有犯罪机会、动机和行动。
性侵案中,刘会长实施了性侵,但他之所以能够将两个小女孩堂而皇之地带到宾馆,成功得逞,孩子父母在其中被动地提供了犯罪机会。
当然,除了这些各有“苦衷”的父母们,还有一个人可能阻止罪案——前台服务员小米。
b)宾馆的前台服务员莉莉姐和小米。
电影一开始,小米就注意到来开房的男人的异常。
她问他要两个女孩的身份证,在监视视频上看到男人想进女孩的房间,马上用自己的手机把监控录了下来。
很多人觉得这是在暗示小米自己受到过侵犯,但从影片给出的细节看,导演其实是在暗示类似情况远不是第一次在宾馆出现,小米不是第一次看到“不对劲”的事。
从小米身上,能看到人们对公权力的强烈不信任。
她看到视频没想过报警,捡到孩子的金色发套也没有交给来调查的警察,敲诈刘会长不成反被痛揍一顿后也没有想过报警;确实,她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工作、为了不惹麻烦,但她所有算计都默认将公权力排除,对其没有任何寄望,这恰恰表现出对公权力的强烈不信任。
莉莉姐靠出卖肉体赚钱。
自己的情人逼着她陪大老板,还被虐打;做了人流手术躺在床上疼得打滚,边哭边骂,“小健(情人,以及卖淫团伙头目),我操你祖宗……下辈子再也不当女人了。
” c)女律师。
算精英阶层了吧。
影片中主要呈现了她面对的职业困境。
在公安局被警员随意指使;找到核心证据(视频),主动交给公安局后,还要被屡屡包庇掩盖性侵案的派出所所长变相威胁。
穿着警服的警官一句“佩服!
”,听得我毛骨悚然,而后深深地恶心。
除了以上,影片中还有一些人值得提及,做伪证的主任医师们,小文小新的老师,甚至邻居街坊(见到小文一个人去买菜,邻居阿姨也只是让小文转告她妈,“老师教新舞了,有空去跳。
“)。
一部影片,能通过一个案件如此全面深入地呈现国人的精神面貌,虽然仍有不少瑕疵,也算得上是部思虑缜密的佳片了:群魔乱舞的黄金时代,盛世嘉年华。
打破沉默!
救救孩子!
首先恭喜嘉年华导演文晏刚刚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导演奖!
进电影院看嘉年华之前,我心里有一点抵触情绪,因为害怕看到一个煽情大片。
毕竟性侵幼童这种题材,里面有太多的元素可以为煽情所用,比如破碎的童年,哭泣的女童,艰难的维权,社会的冷漠甚至嘲讽等等。
只要导演往这个方向稍动动念头,很容易把影片锁在观众的眼泪里。
我不喜欢煽情片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它是很容易堆砌出来的。
只要角色惹人怜惜,音乐铿锵顿挫,眼泪很容易就出来了,但是这种眼泪质量很低。
如果是挑逗观众肾上腺素的商业片也罢了,可是现实题材的电影,如果想要准确的传达信息,冷静地引导观众思考,就必须克制地使用情绪。
不要让短暂而浓烈的情绪渲染,遮掩了值得细细回味的电影主旨。
对于一个比较有追求的导演来说,克制地使用情感,是对观众更高级的尊重。
幸而嘉年华就是这样一部有分寸感的电影。
对于女童被性侵这件事情本身,她的描绘相当简略,但反而更令人头皮发麻。
因为这个场景太日常了,日常到我们可以在无数个同年记忆力找到,仿佛除了走出门,过个马路就能找到,仿佛身边已经发生过千千万万次。
但就在这样的日常中,隐藏着犯罪和黑暗。
而女童性侵这件事发生之后,故事才真正进入了导演的重点。
她带领我们,拿着放大镜,去看这件事诞生的土壤,去观察所有人的嘴脸,去反思我们到底欠了孩子一个怎样的童年。
而这个过程,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因为我们带着被害人的视角,清晰地感受到自尊的压抑。
而这样的压抑,来自围绕着这个事件的三种尊严霸凌。
第一种霸凌,是成人对儿童的霸凌片中所有的孩子都是被压制的。
不管是受害者小文,新新,还是旁观者小米。
尤其是被强暴的小文,她在电影里有两个全然不同的脸孔。
一个脸孔是天真可爱的少女,她会大笑着和闺蜜自拍,她离家出走的行李居然是一罐金鱼,她跑到一个大喇叭下面去喊自己的名字。
而另一个脸孔是一个孤僻的,不讨人喜欢的怪小孩。
她沉默寡言,上学迟到,拒绝与成年人沟通,问她问题她不回答不配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会斜着眼睛看人,处处透着“不听话,不懂事”。
这两种脸孔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出现的。
如果当下环境里有成年人用居高临下的傲慢对待她,她就是一个孤僻的怪小孩。
比如面对老师的批评,面对不懂得保护和教育,只知道责怪她的母亲,比如面对把她当一个犯人去审问的警察王队长的时候。
她看起来非常不顺从,甚至会让成年人觉得她是一个“有问题”的孩子。
可是这些成年人从来不会去反思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他们的居高临下,是对儿童自尊的强烈摧残。
小文所表现出来的“不听话,不懂事,不配合”是一个没有体力,没有经济能力和社会地位的儿童,所能表达的最大程度的反抗,对压迫她的成年人的反抗。
而一旦她面对的对象是和她一样的孩子,或者一个尊重她的成年人,她就会带着安全感,恢复一个纯真少女的本色,比如当她独处,当她面对女律师的时候,以及后期和亲生父亲相处期间。
不要以为影片里这种成年人对儿童的尊严霸凌是一个配菜,这是导演最重要的思考,也是儿童被性侵的一个最大的诱因。
当整个社会中成年人对待儿童的态度,都是把他们当做一个可以去欺负的弱者的时候,就不要惊讶这当中会有最极端的成年人对儿童施以犯罪和暴力。
因为成年世界,已经习惯了儿童的意愿和尊严都低成年人一等,他们是可以被欺负而不用负责的对象,只不过是欺负的程度不同罢了。
对儿童犯罪的人当然最可恶,但是每一次我们成年人对儿童尊严的藐视,都在给那个最终伸出毒手的人心中的魔鬼松绑,我们在给他们创造犯罪的语境。
第二种霸凌,是男性对女性的霸凌。
片中的几乎所有的女性都是被男性压制的。
这一点集中反应在性侵事件的旁观者小米和她浓妆艳抹的闺蜜身上。
她们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相当从属。
而这一点,又从片中男性对待她们的态度看出来。
小米是从家里逃出来的黑户,她想要一个身份证。
围绕着这个身份证,她被片中的“黄毛大哥”小健几度欺负。
刚开始黄毛给她办身份证的条件是“肉偿”。
被自尊心很强的小米拒绝后,改成了一万块钱。
小米拿出来一万块钱以后,又变成了一万六。
到这里我们发现了,黄毛就是在骗她。
而为什么黄毛会骗她骗得这么溜?
因为在黄毛的眼里,她是一个好欺负的小姑娘。
而小米的闺蜜莉莉,以为自己在和黄毛大哥小健交往,没想到她被当做一块肉被小健“孝敬”给了他大哥,后来更是因此而去人流,承受了巨大的创伤。
小米和莉莉,都有往“堕落”的方向上滑去。
但整个过程里,她们的自尊都是清晰可见的。
小米拒绝用“献身”办身份证,莉莉被迫给大哥陪酒时满脸的不快。
然而,这样的自尊,也是不断被藐视,被侵犯的。
女性的自尊,在这些男性的眼里,是一种半推半就,或者是一个不难突破的小障碍。
茱莉亚罗伯茨的成名作《风月俏佳人》里有一个经典台词,沦落风尘的站街女茱莉亚罗伯茨对真心对她的李察基尔说讲述她的心路历程:人们对待我像一个低人一等的人,而我渐渐就也开始相信了。
People put you down enough, you start tobelieveit.第三种霸凌,更加的无处不在,就是强者对弱者的霸凌。
弱者不配有自尊,甚至可以不被当做平等的人,这样的逻辑,在电影里随处可见。
儿童被性侵,妇女被欺辱后,她们的维权之路困难重重,甚至于被害人多次被置于二次伤害中。
犯罪的风言风语是刮向被害者的,施害者在酒局上照样谈笑风生。
工作和住处不保,是针对被害者亲属的,被当做一个犯人一样审问是针对被害者的,“用钱可以收买一切”这样的侮辱性赔偿是针对被害者的。
但这个强弱是相对的,我们作为一个强者的时候,对待弱者的态度,就会变成我们作为一个弱者的时候,被强者对待的态度。
所以导演并没有直接带我们去控诉某一个对象,她带我们反思,是我们亲手打造了这个霸凌链。
从儿童到成人,从女性到男性,从下级到上级,我们都有作为强者的时候,我们也都有作为弱者的时候。
女家长在男家长面前是弱者,但她转身就去霸凌了自己的女儿。
黄毛小健在大哥面前是弱者,但他转身就去霸凌了自己的女友莉莉。
男家长在他的上级面前是弱者,但他转身就去霸凌了比他还弱的其他受害人。
酒店男老板在公务人员面前是弱者,但他转身就去霸凌了自己的女员工。
而这个链条的最底端,就是儿童。
所以电影不仅仅是把矛头指向某一个人,它拿起放大镜,观察了土壤,然后告诉我们,参与了霸凌链条的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也都是施害者。
如果强者不能保护弱者,那么最终对于儿童收到的伤害,我们人人都有份。
一个小彩蛋,讲一讲电影中多次出现的梦露超大塑像。
片中的两个少女,被性侵的小文和旁观了性侵的小米都对梦露的塑像有一种感情联结。
这里面既有憧憬,也一种同命相连。
首先,梦露代表了一个强大的,性感的,张扬的,强烈女性化的形象。
这在两个未成年少女心中,有一种灯塔般的意义。
因为梦露女性化的一面可以如此坦荡,或许自己将来某一天自己也可以成为这样坦坦荡荡,强大的,明艳的女人。
而在梦露的身边,她们感受到一种成熟女性对她们的包容和保护。
所以她们最无助的时候,会选择出现在梦露身边,好像获得了某种精神力量。
而另一方面,玛丽莲梦露这个形象,与她们同命相连。
好莱坞性感女神千千万,而梦露永远是梦露。
很大程度因为梦露她不仅仅是身体性感,她全身上下的性感里透着纯真无辜的味道。
在正人君子眼里,这种纯真的性感,像圣洁的天使,在登徒子眼里,这种纯真的性感,代表了挑逗与易于施加犯罪。
所以她们好像与梦露是同命相连的。
引申一下,梦露这个捂住白裙的经典形象,来自电影《七年之痒》。
《七年之痒》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
已婚男人理查德在妻子外出度假期间,楼上搬来了一个性感女郎梦露。
理查德用了全篇90%的时间幻想梦露是如何在勾引自己。
天太热,梦露想吹一下来自地铁的冷风,但裙角被风吹起来了,也就有了这个经典的造型。
在理查德的心中,梦露一直在挑逗自己,勾引自己,但事实上,这全都是他的幻想,是他自己心里的痒。
现实中直到电影结束,梦露对他的所有的互动全都止乎礼。
梦露的这个经典造型,看似是勾引与挑逗,但最初诞生之时,是在反讽男人的自恋与一厢情愿。
她捂住自己飞扬的裙子真不是为了勾引谁,只是天太热了,想吹吹地铁的风而已。
——————————本文原载于我的公众号肖恩恩恩恩肖的瓜子社(Sean_lalala),欢迎关注
1962年,36岁的玛丽莲·梦露(Marilyn Monroe)在洛杉矶的寓所内被发现死于安眠药过量,仓促结束了她饱受争议的一生。
几十年后,她的巨型雕像在各地被纷纷竖起又迅速倒下,这一幕,还被未成年性侵题材电影《嘉年华》所借用,并成为全片继「性侵」之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芝加哥
广西
《嘉年华》作为一部在院线上映的未成年人性侵题材电影,《嘉年华》的社会意义远大于它本身是否「好看」,导演文晏说,虽然讲述的是关于幼童被性侵的故事,但是《嘉年华》有更广阔的视觉:关注所有女性的现状。
梦露式的性感有几个关键词:丰乳肥臀、金色卷发、天真无知,俗称「金发无脑美人」。
这既代表了社会文化对女性气质的塑造和理解,也是一代男性对女性的欲望投射。
奇妙的是,这些元素同时出现在梦露身上时竟然毫无违和感。
在电影里她时常扮演这种角色:天真貌美,身材火辣,以嫁给有钱人为人生目标。
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Diamonds Are a Girl's Best Friend)出自《绅士喜爱金发女郎》,她在里面扮演一位钓金龟的物质女孩,这句话是除了「在好莱坞,人们愿意用一千元交换你的吻,但只愿意付五毛钱买你的灵魂。
」之外,她最广为流传的金句。
但是,梦露钓金龟的手段却不太聪明,因此时常发生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这个点成了电影制造喜剧效果的手段之一。
《热情似火》里,她如是评价自己:如果我有脑袋的话,就不会这么笨了。
天真貌美的甜甜在一个女性乐团里担任主唱,希望找到一个有钱的老公,但无奈自己对吹萨克斯的男人毫无抵抗力,「只要他们对着我吹,我就受不了了,我就跟他们跑了」。
好撩就算了,她还总是看走眼,每每落得钱色两失的下场,在男女关系里,甜甜有多好骗呢?
伪富二代约会对象领她上了别人家的游艇,从找不到舱门到不知道灯具开关,他破绽百出,但她毫不察觉。
甚至对方谎称自己不能人道,父母请了无数美女替他「疗伤」也毫无起色,甜甜立马表示自己可以试试,就这样见面第二次便被成功骗吻。
和察人方面的愚蠢想对立的是甜甜性感的表演,她在聚光灯下穿着透视装,唱着摄人心魂的甜歌,I wanna be loved by you, just you我想被你爱着,就只是你nobody else but you除了你别无他人这时候的她又风情万种。
这部片为梦露捧回了演艺生涯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金球奖最佳女主。
在这之前,她不是没有过美艳和头脑兼具的角色,《飞瀑欲潮》里她饰演的是一位和情夫合谋,打算借尼亚加拉瀑布之旅杀害丈夫的出轨人妻,但并没有获得什么可喜的反响。
随着性感无脑美人的大获成功,她渐渐在模式化的角色里,化身成了全世界的傻白甜,也完成了主流文化对「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被男人喜爱」这个命题的解答:她最好有性感的身材和姣好的脸蛋,但不要太聪明能干她最好易推倒,但要保持孩童般的天真(不能淫荡)她要温顺,要崇拜,要浅薄这种女性气质承担了男性的动物欲望,也承受了男性的荡妇指责,在《嘉年华》里一览无余。
梦露拍摄《七年之痒》里的经典场景时,她的服装设计师威廉·崔维拉(William Travilla)说:「我要她看起来新鲜和纯净。
」纯洁,恰好是男权对女性的贞操绑架。
在现实生活中,一部分男人将这种对纯洁、童贞的欲望,投射到了小女孩身上,她们变得和梦露一样,有致命的性吸引力,同时又浑然无知。
小女孩和梦露有什么关系?
每个少女都想成为梦露,梦露是男性建立的女性标准。
15岁的小米第一次见到梦露时,用手机拍下了她的裙底风光,一遍一遍抚摸、研究着她脚趾的红色指甲;小文更是戴着梦露式的金色假发住进酒店,这顶假发后来被小米捡到,她把它珍藏在枕头下,连最亲密的丽姐也没告诉;小文离家出走后,蜷缩在梦露雕像下睡了一夜……梦露在孩子的心目中,和她的白裙一样圣洁美好,她是少女对成熟女的想象,她们模仿她,试图成为她。
每个少女都如同梦露,单纯、无害、好骗。
仅仅是因为唱KTV晚了不敢回家,小文便接受了新新干爹住酒店的提议,在他敲响房门时,没有防备地开了门。
事后,新新对发生的一切的意义毫无知觉,她甚至懵懵懂懂地问小文:什么是处女膜?
小文显然比新新敏感得多,这多亏了她妈惯性的「荡妇羞辱」。
因为——每个少女都承受了梦露承受的一切:来自外界不怀好意的审视。
警官把女孩们是否喝了酒作为案件的关键线索,喝酒=你情我愿,这种神推论在现实生活中有着赤裸裸的原型——韩寒说:「女生答应了你吃饭看电影,就是答应了上床。
」小文的妈妈在得知小文处女膜破裂的检查结果后,第一反应是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回家后,又发疯似地扔掉她的花裙子、剪掉她的长发——这些被视为「不正经女孩」才会拥有的东西,作为回报,小文倒掉了她妈的指甲油和腮红。
这里面的隐藏逻辑是,女性的身体被侵犯,是对她不守规矩的惩罚,错的是她追求美丽的行为和对物质的欲望。
讽刺的是,她们追求的这种美,恰恰是男性建立起来的。
她们应该洁身自好,没有性欲随时准备接受惩罚,用惩罚和痛苦来愉悦观众——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虐待狂的女人:文化历史批评练笔》(The Sadeian Women: An Exercise in Cultural History,1979)这种审视让就如同贴在梦露腿上的小广告,小米拼命想撕掉,但终究无能为力,当梦露们接受的不良审视越来越多/雕像上的小广告越来越难清理,她们的下场便是被清除。
影片最后小米穿上梦露式的白裙,准备靠出卖初夜换取一张身份证方便打工时,听到广播里传来性侵犯被捕的消息,她偷偷跑出门,骑着小电驴开上了高速公路,大胆地行走在快车道,朝着梦露的方向奔去。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的未来会更好,她依然没有身份证,失去了工作,孤苦无依,唯有胸中一股无畏决绝。
梦露像倒了,女孩心中的美好倒了,男性的欲望会去寻找下一个投射体,被审视过的女孩们,只能离开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逃到更远的地方去。
入围今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因未曾斩获荣誉而在国内鲜少被媒体提起。
不久前,它获得本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在内的三大重要奖项的提名,媒体的焦点更愿意留在“天才少女”文淇这个更抓人眼球的新闻点上。
这部影片就是文晏导演的《嘉年华》,今年最值得推荐给所有人的华语电影本文首发于《映画台湾》公号 11月13日上世纪50年代,美国道德和性爱思潮的涌涨中,梦露妩媚性感的形象受到了广泛的追捧。
几十年过去了,在中国某个小镇,因为裙摆掀的太高,梦露從女神变成了荡妇。
2014年6月,广西贵港,一樽玛丽莲•梦露雕像,构建之初就打出了“全世界最高梦露”的旗号。
落成之后,人们争相簇拥在她的裙摆下,小心地窥探和议论着。
在商业中心街头矗立了仅6个月,因为“有伤风化”,而被有关部门勒令进行了拆除,性感女神最后如同垃圾一般躺在了郊外的废品处。
贵港的轰然倒塌,迎来了另一座梦露在《嘉年华》中的平地而起。
电影开篇,女孩小米站在巨大的白色裙摆下,她轻抚雕像鲜红的脚趾甲。
她神情满是惊羡,梦露在她眼里,只是好看的女人。
仿若西西里岛黑暗旋涡中的玛莲娜,越美的事物,越经不起俗世的洗礼。
《嘉年华》像附在社会现实面上的油麻纸,你从外围看得通透,当时伸出手触碰,却发现这层薄纸脆弱得可以。
黑户少女小米在海滨小城的一间旅馆打工,时时面临着因为年龄身份问题而被辞退的危险。
她替前台顶班的某个深夜,一位成年男子领着两名小学女生来到旅馆开了两间房。
当晚,小米在监视器中看到男子强行闯入隔壁少女的房间。
事后,学校察觉出异样,将女孩们送到医院检查。
处女膜破裂,两名少女被性侵了。
可是因为旅馆的监控系统老化无法保存视频,警察缺乏证据,施暴者逍遥法外。
中国的电影工业环境下,投机者们渐渐发现,观众的情绪其实可以点燃和操纵。
于是,情怀、爱国相继成为了可被消费的商品。
正义感驱使下的愤怒,当然也可以被利用。
《嘉年华》的故事,很像一则社会新闻。
女童被性侵放在当下,是一个非常可以引发讨论和关注的题材。
文晏难能可贵的一点,在于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通过影像来发泄情绪获得共鸣和认可。
我们生活在一个似嘉年华般的时代,人们如同坐云霄飞车一般,尖叫着发泄着直观的感受。
无论是南京高铁猥亵养女事件还是留守女童被性侵案例,当这些社会阴暗面被曝光在公众视野下时,民众用键盘充当着自己正义使者的武器,喧嚣着“把这个禽兽抓起来”“还是不是人”,如此“正义凛然”的话充斥在网络平台上。
我们附和,我们赞同。
我们有太多愤怒,却太少思考。
层出不穷的事情在媒体上逐渐冷却翻篇之后,人们又恢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状态。
愤怒就像曾经向河流中投入石头,掀起过波澜,很快恢复平静,死寂到你甚至连波纹都察觉不出。
那些遭遇过伤害的人,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没人记得去关心了。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认为,酷刑作为一种公共景观已经消失。
暴力并非只有被展示,从能达到惩戒暴力的目的。
电影当中隐去了犯罪人的形象、甚至连侧脸都没有。
“我更想探讨其他人是不是尽到了责任?
社会又给予他们什么保护了?
”文晏在映后谈中如是说。
这场性侵在《嘉年华》中,只是引导观众去认识反思这个案件的媒介。
而比性侵更让人心寒的,还有现实中无形而隐晦的羞辱和冷漠。
案发的当晚,两个少女小文和新新曾经向前台点了四罐啤酒。
喝啤酒似乎不是一个“好女孩”该有的行径,于是警察审讯的时候对她们的口供表示质疑,不停追问着喝酒的细节。
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事后也无法给受害人应有的温暖。
小文的母亲得知此事后,痛苦又羞辱,在医院当面给女儿一巴掌。
回家之后疯狂地扔掉女儿柜子里的裙子,嘶吼道“让你穿这些不三不四的衣服”。
不能说警察对少女没有半点怜悯,母亲就是冷漠无情的异类。
相比无知到根本不知道处女膜是什么、那晚发生的丑恶为何的两个小学女生,成年人反而因为深知事情的恶劣性必然会更为痛心。
只是在痛心疾首之时,他们共同默认了这些事情因果中的“因”除了那个丧心病狂的禽兽,有一部分出自女孩们。
小时候爸妈就警告你,衣服不要露太多。
为什么?
因为会有坏人,这规训话语背后潜藏的逻辑是,行为不检点便会引来不幸。
所以,《嘉年华》中人物的举动和做法你并不会觉得怪异陌生,不会认为只会在戏剧当中出现,是被夸张、被反面塑造的存在。
他们真实,他们就是生活中的你,我,他。
对遭受性侵的未成年人实施羞辱和冷漠,是对受害人的进一步伤害。
性教育在我国的缺失,则是把未成年引向恶魔的无形推手。
医院告诉女孩家属,二人处女膜破裂时,新新木讷地问小文,处女膜是什么呀。
影片中另外透露给我们的信息,拼凑出那个罪犯的身份全貌:滨海小城的一位有钱老板,同时还是两名女孩其中一位的干爹。
层不出穷的社会新闻中,对未成年人实施罪行的往往就是他们的身边人。
然而,某卫视的一档亲子节目,给女童安排陌生男子做父亲的做法依然“坚持不懈”着。
因为话题之后是巨大的点击量和收视率,媒体更是乐此不疲地为本是“父女”的组合炒着CP。
娱乐至死的年代,不断地在消解着观众的思考能力,对某一部分观众而言,他们的偶像是肉体和道德完美的化身,他们听不得一丁点对“父女”组合的质疑,并回馈以“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的唾骂。
可层出不穷的案件发生之后,我们难道还不该拥有有一点独立思考反思的能力吗?
文晏在《嘉年华》中一一提出了这些反问。
她把影像当作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戳观众的脊梁骨,让你不寒而栗。
影片是以两个女孩的视点展开的,一个受害者文文,一个旁观者小米。
但受害者和旁观者的身份在电影中,其实是互相转化着的。
不光呼吁着对未成年的性教育和保护,《嘉年华》也是为所有未成年孩子的安全发声。
黑户、童工,离家出走,小米的身份太过沉重,看似跳脱于这场悲剧之外,但是当她试图通过这件事来换取自己的安稳时,她也成为了受害者。
时间在电影中仿佛变成了轮回的管道,宾馆的前台,那个漂亮的堕胎出卖肉体的姐姐,似乎就是未来的小米。
仿若《尤里西斯的凝视》下的再见列宁,片末,梦露的雕像在广场上被拆除了。
在导演文晏眼中,梦露不是女神、也非荡妇,而是白衣天 使(《嘉年华》英文片名ANGELSWEAR WHITE)。
小米穿着洁白的裙子,骑着逃亡的电动车行驶在公路上,逃过了出卖自己肉体的命运。
运送雕像的货车从她身后经过,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随着音乐的响起得到解脱。
没人知道她会奔向哪里,虽然前路未知,但人生最大的幸事,是生活依然存在着可能性。
《嘉年华》最想传达和期盼着的正是:有可能性的存在,才会迎来改变。
11月24日,影片会在全国上映。
期待着这部片子会给这个社会带来那么一些变化。
当玛丽莲.梦露面朝大海,吹开长裙之时,游人纷纷来到巨大的高跟鞋旁拍照留影,15岁女孩小米却秃自掏出手机,对准裙底下的“秘密风景“接连按下快门。
这已经是不知道自己生世和生日、甚至没有身份证的小米到处漂泊的第三年、第15个城市,虽然打黑工既辛苦酬劳又可怜,但她依然热爱这座温暖到让”流浪汉都可以在大街上舒服睡去“的滨海都市。
她急需一大笔钱给自己弄个身份证,也知道在这个一切朝钱看的吃人社会里,宝贵的处女膜能”卖个好价钱“,但始终不愿走到那一步。
海滩另一边,等待着六一儿童节才开放的游乐场嘉年华里,即将小学毕业的孟晓雯和张欣欣在无忧无虑的玩耍,她们爬到水上滑梯的大喇叭开口那儿,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
虽然她们刚遭遇了本该非常糟心的性侵事件,但至少在张欣欣看来,那就是“干爹“喝醉酒后过分了一些的游戏,从医院妇科检查出来,纳闷到”什么是处女膜?
“单亲家庭的孟晓雯可就没有同伴那么傻乎乎的想得开,妈妈的耳光、爸爸的无能、同学的欺凌、警方的折腾、媒体的侵犯,让她已经真正告别”纯真的童年“,背负着越来越大的羞耻感面对未知而恐惧的未来。
电影《嘉年华》(英文名Angels Wear White)里的小米和孟晓雯,两个年纪相去不大又心事重重的女孩,在猥亵幼女案件发生前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就再没了直接的交集。
可文晏导演却用沉稳而流畅的电影叙事,让身处城市不同角落的她们,对彼此的命运产生着决定性影响。
小米是打着一份黑工的宾馆服务员,从电影开头在石滩上行走的长镜头,就看得出她孤独而坚毅的性格,跟拍镜头贴着她那张与年纪不相符的冷峻脸蛋,像极了达内兄弟金棕榈电影《罗塞塔》中为生活所迫而不必在乎善恶的女孩。
事实上,《嘉年华》如此凌冽而真实的镜头语言,正是达内兄弟御用摄影师本诺.德福带来的。
经常逃学的孟晓雯,则是东方式青春残酷电影中的典型形象,沉默寡言又惹是生非,把整个成人世界都视作自己的敌人,唯一的朋友也并不是带她认识了“干爹“的张欣欣,而是窗台上玻璃鱼缸里的金鱼,某种从她的行为和遭遇上,也像安德里亚·阿诺德电影《鱼缸》里那个同样与世界作对着完成成长蜕变的女孩米娅。
小米手中握有让孟晓雯被性侵事实成立的关键证据,而孟晓雯的被成人操纵游戏中的命运,也间接影响着小米的生活处境。
对嫖宿幼女、司法腐败、阶层剥削的批判,是导演在《嘉年华》明摆着的强烈态度。
从未出现正脸的“干爹“刘会长,通过八面玲珑的社会关系和与医疗和公安系统的权钱交易,可以轻易让自己脱开罪责干系。
至于有罪必罚嘛,那就担负起”干爹“的职责,从此照顾起两个女孩的学业直至大学就好了,至少受害女孩张欣欣的爸爸、也是刘会长的下属,是善于权衡利弊关系的聪明人,与妻子稍稍一合计,就觉得这办法不错,还能保住女儿名声。
可是失去孟晓雯抚养权的爸爸孟涛呢?
耿乐饰演的这位爸爸,或许是观众心底向往的那种破罐破摔的复仇英雄。
无论在关于猥亵儿童的网络论坛还是朋友圈群聊中,我们常常听到做家长的会设身处地发毒誓,”这事要是发生在我女儿身上,才管它狗屁法律的,一定阉了那个杂种“。
《嘉年华》似乎塑造了孟涛酝酿着底层之火的形象,却没给予他成就悲剧英雄的机会。
先是那位15年来坚持替弱者主持公道的郝律师(史可 饰),拿到了足以让”干爹“被绳之以法的关键性证据,加上公安局王队长对案件的上心和认真,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人皆信仰的誓言,看起来必将得到落实。
可接踵而来的,却是强大”干爹“能量无边的只手遮天,让本该无比尊严的法律成为一个惹人愤怒的笑话,让孟涛爆发的怒火显得只是一只区区蝼蚁微不足道的悲鸣。
电影故事虽然流畅也无时不刻让观众揪心,可细纠下来依然会有一些不容易解释通的行为逻辑。
譬如既然“干爹“的能够掌控医院和公安,那他又何必屈从于那个有着关键证据的要挟?
又比如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少女小米,又怎么可能轻信社会混混能替她办身份证的承诺呢?
当然若要为文晏圆场和解释的话,也可以说当时的小米处于一种急需身份的焦虑状态,失去了那么一些判断力。
从海南万宁校长和官员性侵幼女,到好不容易废除荒诞的“嫖宿幼女罪“,再到依然无处不在的猥亵幼童,愤怒的中国早该出现相关题材的电影了。
因此无论《嘉年华》在社会性和艺术性上的平衡做得怎么样、好不好,我们都该为文晏的勇气和责任鼓掌叫好。
电影有着一个向《尤利西斯的凝视》和《再见列宁》致敬、同时又充满希望的尾声。
穿着漂亮白裙子、等待开出“破处“高价客人的小米,逃出社会混子们的控制,骑着电单车违规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一辆大货车呼啸驶过,上面载着刚从海滩上被卸下的玛丽莲.梦露巨大塑像,石灰的白裙和塑料的白裙,一道在风中飞舞。
微信公众号:movie432 首发于 MOViE木卫看完电影,心上心下个不停。
白裙少女,冰川蓝机车,还有前方未尽的路,到底哪个能逃离现实到更远。
我们无从知道。
海边的故事在小米的出走后,戛然而止,可又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去上路继续。
当时我冒出来的心里想法,跟先期观影的朋友出奇一致:这是2017年,在电影院看过的华语片最佳。
《嘉年华》的成熟,不仅意味着文晏从拍摄《水印街》到这部影片的惊人提升,其镜头语言与作者诉求的统一性,暗中抛索,丝丝入扣,营造了一个真实,梦碎和绝望的东方时空。
它的成功,也不是孤立的存在。
黑户少女小米,未尝不是从湖南飞来的《笨鸟》,或者是更遥远的,来自云南边陲的《米花之味》。
如此跨度的联想,只为说明《嘉年华》的出现,不但是对导演艺术才华的肯定,也是写实风格所反映的社会现象,在中国并不是孤立个样,一小版块。
它们是有白纸黑字的充分根据。
再用大白话说,《嘉年华》是近十年少有的,聚焦于当代社会矛盾与性侵少女案件的电影。
有人试图告诉外国观众,电影里的中国,就跟现实中的中国一模一样。
我所想到的也如出一辙,电影人物所出没的空间,跟现实中生活的市镇一模一样。
片中人物包括了黑户,打工者,旅馆老板,无业人员,流氓打手,小学生,普通父母,警察,律师,医生,还有面目模糊的权势人物。
之所以一一历数这些身份职业,正是因为观众在现实生活经验中,会与这些角色产生过实际接触,并进行有效观察。
《嘉年华》从一片海滩,一座海滨城市,一间根植于每个人出游印象中的民宿酒店,引出发生一个房间内的黑暗秘密。
好奇,疑惑且不安地注视这一切的,除了电影院观众,除了监控摄像头,还有一个年轻女服务员的眼睛。
在文晏的构思里,片中女性角色性格多样,各具特色。
也不难发现,《嘉年华》的女性卡司上,她们的长相特征,比如大眼睛。
从00后强势崛起的文淇、周美君,到曾是中戏五朵金花之一的史可,都有某种相仿神似。
在她们身上,埋藏了人物命运互相转换的可能性:比如长大以后的小文,变成了小米。
未来的小米,也许变成了莉莉。
结了婚,生儿育女,又变成了小文的妈妈。
如果不是这么悲观绝望,倒还有成为一个代表正义与公信律师的可能。
片中还有一个大写的,居高临下的女性形象。
《嘉年华》从海报,开头,剧中再到结尾,一再反复出现了这座巨大女性雕塑的戏份。
值得一提的是,它从未在一个大全景里面出现。
我们所看到的梦露,只是一小截,一部分,直到被支离,吊起,拖车拉走。
海边的梦露雕像,她云集了女性性征魅力于一身,又是吸纳了男性欲望的万千投射。
好事者研究说,当梦露瞪大双眼,她有如洋娃娃般的青春少女。
当她微垂眼帘,又是热情似火的性感女神。
男权社会错乱的欲望倾轧,导致了《嘉年华》事件的轮番上演。
正如微博热搜上的女童、留守儿童、中小学生、研究生博士……每次看到这类新闻报道,网友都会无奈感慨,她们不是最后一则。
小米的手机里,拍下了梦露的裙下风采。
拍婚纱照的人们,只是把梦露当做背景。
她的大红高跟鞋,飞扬起来的裙摆,肆无忌惮地面对着大海,也引来了狂蜂浪蝶的小广告。
戏中男性,唯一有正义感,秉持了正常操守的,只有看起来不像父亲的耿乐。
令人觉得讽刺的是,这名父亲的婚姻家庭与工作事业都有问题,处于同样好不到哪去的境地。
令部分观众觉得不够的是,他好像应该爆发得更为强烈、粗暴一些。
在耿乐身上,《嘉年华》再次压制了一点就燃的怒火。
那不是电影想要的。
无人,空旷荒凉的海边游乐场,正在等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嘉年华。
可是,在庞然大物的充气通道上,只有两个女孩避开了家长,学校与人群的嬉闹时光。
她们像渺小,徒劳的钟摆一样,停留在了人生中的某个时刻。
如此情景,尚还引发不了成人世界的孤独,寂寞和感叹。
306房间的秘密,只会在小文不断长大后,被扎破,并发作,足以把一个纯洁的人类摧毁。
回想这一幕,就能发现《嘉年华》的忧伤所在:她们的快乐成长,只是需要陪伴。
好比回到小文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就连无聊踢树枝的场景,也快乐胜神仙。
《嘉年华》所要说的,当然也不止于这碗鸡汤。
少女与金钱,啤酒,假发,口红的关系,无一例外地指向了成人(男权)世界的贪婪诱惑。
面对这场上下合谋,无时不在上演的倾轧侵害。
小文的悲剧,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几乎没有现身示人的刘会长,并不是一个类型片里的孱弱反派。
恰好相反,他的模糊,他那无处不在的触手,GPS定位,买通警医,已经强大到了足以颠倒黑白,就地掩埋的疯狂和荒诞地步。
梦露雕像的离去,引发了一些影迷对于安哲罗普洛斯,《再见列宁》的联想追忆,更有甚者,觉得少女的机车驰骋——在速度感变化提升中感受到生命节奏变化,也会想起《南国再见,南国》和《路边野餐》。
在我看来,影迷型的触类旁通疯狂联想虽然过于放飞,却更说明《嘉年华》所表现的环境时空,是一个真实,可信,富有艺术感染力的世界。
《嘉年华》被与之并提,说明了水准可靠。
雕像当然也会死亡。
费里尼《甜蜜的生活》的开场,就是一尊耶稣雕像,被直升机吊在天上被拉走,遍布空虚。
主人公迷失了自己,失去了一颗纯真的心和对生命的开放态度。
那个荒诞故事发生在罗马,费里尼却认为是一座内心之城,永恒之城。
《嘉年华》的海滨城市也是如此。
同情片中的小文与小米很容易,但《嘉年华》要说的东西:爱,温暖,还有停止来自外界与亲人的二次伤害。
其实更难。
我向来不喜欢用“好看”和“不好看”来评价一部电影,我觉得电影不应该用“好看”和“不好看”来分类,我更倾向于说它们好不好,或者值不值得看。
从《盲山》到《亲爱的》,到《二十二》,再到《嘉年华》,都告诉我们有些电影可能不够精彩,不够有趣,但它们承载的意义超过了电影本身。
电影的功能从来就不只是娱乐,有时它们也能改变我们的生活。
《嘉年华》是今年威尼斯电影节唯一入围主竞赛的华语片,也是今年最好的华语片之一。
电影围绕女孩小文和小米展开,聚焦未成年少女在成长过程中所面临的社会恶意和困境。
小文是一名12岁的学生,父母离异后和妈妈一起生活。
有一天,小文和同学小新被高官刘会长带去旅馆,并实施了性侵,这将成为伴随小文、小新一生的阴影。
然而比性侵更可怕的是,小文身为受害者在事后还受到各种折磨。
医院两次对小文检查,先后得出了不一样的结果,第一次说小文失贞,第二次由于被收买竟然说小文的身体完好无损。
医生不顾小文的感受,在媒体面前公开发表检查结果,意味着小文年纪轻轻就将面临人们的议论纷纷。
除此之外,警察以查案为由多次逼迫小文回忆当晚的遭遇,不断让小文回想起她这一生最痛苦的经历,不断让小文遭受二次伤害。
而小文的妈妈不抚慰小文受伤的心灵,反而剪掉了小文的头发。
妈妈不想办法让坏人伏法,反而谴责受害者,口口声声对小文说:“叫你穿那些不三不四的衣服!
”爸爸更是软弱无能,面对女儿的离家出走,竟然说要让妈妈把她接回去。
而经历这一切磨难的小文,仅仅只是个孩子。
我们无法得知她的身心有多么痛苦,也无法得知她是如何挺过来的。
我们看着这一幕幕画面,心如刀绞,想要帮助小文分担一点伤痛,却又无能为力。
另一边,酒店的服务员小米通过监控录像目击了案发经过,她有刘会长犯罪的确凿证据,但为了保住月薪不足600块的工作,选择了沉默。
酒店一晚上的房费就要700多,可能她觉得能住在这里的人,永远不需要她的帮助。
原来,小米也是广大女性弱势群体的一员,她三年前从老家逃出来,颠沛流离了15个城市。
至于她为什么离家出走,我们无从得知。
我们只知道当人们问她想不想回家的时候,她说不想。
我们只知道她宁愿守住这份月薪不足600块的工作,宁愿每天打扫房间、洗碗、倒垃圾、做别人不愿做的活,也不愿回家。
在我们看来,这位10多岁的未成年少女,本应该像同龄人一样在学校上课、和同学玩耍,此时却干着与年龄不匹配的脏活累活,拿着比法定最低工资还低的收入,堪称地狱般的生活。
但在她看来,和老家的待遇相比这不算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部电影,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知道现今这个年代,还有女性具有如此悲惨的遭遇。
发生在小文和小米身上的故事看似夸张,但绝不仅仅是电影中的虚构故事,它们每年都在发生,就在我们身边上演。
关于性侵儿童的案件,很多都无疾而终,还有更多的是根本就不为人知。
导演将它拍成电影,让男女老少能够在电影院观看,就能够在一定范围提高人们的关注,那这部电影就比十部、二十部爆米花电影更有价值。
《嘉年华》的剧情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韩国的《熔炉》,但《嘉年华》丝毫不比《熔炉》逊色。
《熔炉》因为优秀的剧本、台词而非常富有感染力,很容易带动观众的情绪,让人看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甚至潸然泪下。
和《熔炉》相比,《嘉年华》平淡了许多,或者说冷静了许多,显得不够催泪,给人一种“不好看”的错觉。
一部电影是否富有感染力、是否催泪并不是评判电影好坏的标准,反而我恰恰认为克制正是《嘉年华》的优点。
我们一向容易给感人的电影打高分,比如《7号房的礼物》《假如爱有天意》。
并不是说它们不好,但我们打高分总是仅仅因为它们感人,而不是因为电影好。
久而久之,我们会产生“催泪的就是好片,不那么催泪的就是拍得一般”的错觉。
其实,如果一部电影不刻意煽情,你所看到的才是这部电影是最真实的样子。
还记得前不久上映的《敦刻尔克》,很多人说它和以前的战争片相比不够燃,不够好看。
恰恰相反,优秀的战争片绝不会以“燃”“热血”来宣扬战争、美化战争。
克制、冷静地叙述才更能还原战争的真实,表面上不够好看,但内在所蕴含的艺术造诣却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准。
同样的道理,优秀的伦理片,也绝不会尽可能地催泪、煽情、感人。
毕竟要把电影拍得煽情太容易了,煽情的电影人人都会拍,一年至少几百上千部。
只要你刻意将主角拍得多么多么惨,将其它人拍得多么多么无情,正常人都会哭成狗。
但是哭过之后呢?
大家看哭了,就会去关爱儿童吗?
就会去关爱女性吗?
根本不会。
大家只是当时觉得电影很感人,三天之后还是该干嘛干嘛。
就好比看到那些性侵的新闻,我们会难过、会伤心、会流泪,但我们无法阻止性侵案的发生,并且当下次发生性侵案的时候,我们能做的还是只有难过、伤心、流泪。
我们不只是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更需要知道社会的反应,更需要知道事情后来怎样了、有什么进展、有没有解决。
《熔炉》整部电影都是在讲小孩有多么惨,校长权力多么大,司法多么不公,你当然觉得催泪了,但这是远远不够的。
《熔炉》这部电影好吗?
当然好,而且非常好。
但如果后面的电影再这么拍,就没多大意义了。
《嘉年华》和《熔炉》讲述的是相似的题材,但侧重点完全不同。
导演最大程度地弱化了小文被侮辱的过程,而是着眼于事后。
导演没有通过“卖惨”来打动观众,短短10分钟就把小文的遭遇讲完了。
而剩下一两个小时都是在讲人们对这件事的态度、人们的所作所为,毕竟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也只有这些才能真正让观众深思,更有实际的意义。
导演没有掺杂过多的个人见解,没有过多的感情宣泄,没有把观众往特定的方向引导,而是客观、踏实地讲故事,让观众自己思考。
导演选择了还原电影的原始之美,没有刻意煽情,叙事非常克制、冷静,节奏略显缓慢。
《嘉年华》表面上平淡、不好看,其实让观众更有时间去思考更多的问题。
看完《熔炉》,我们只知道不应该伤害未成年人,只知道罪犯可以凭借权力减轻处罚。
但看完《嘉年华》,我们还会思考当未成年人被伤害后,我们可以做点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嘉年华》丝毫不比《熔炉》逊色。
这也是为什么观影结束之后,全场掌声不停。
我当然希望再也不会有未成年人被伤害,但即便是司法再健全,永远都会有罪犯。
我们不应该逃避性侵话题,应该勇敢面对,应该思考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做什么、不做什么,才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坏。
妈妈怪小文穿着不保守,还剪了小文的头发,直接导致了小文离家出走。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从中学会与孩子沟通?
是否应该用教育代替责备?
无独有偶,小米宁愿干脏活累活、宁愿受非人的待遇也不愿回家,我们是否该反思对孩子的关爱还不够?
刘会长提出私下解决,承诺承担小文、小新所有的学费,那我们应该怎样制订法律,才能既让罪犯受到惩罚,又能让受害者得到物质和精神上的补偿?
小新的父亲选择了与刘会长私了,理由是:“就算判了刘会长又怎样?
他关几年再出来可以继续呼风唤雨。
但我们的孩子呢?
就要被人们说三道四。
”性侵案时有发生,是否是因为犯罪成本太低,罪犯出狱之日就是放虎归山之时?
我们怎样有效减少罪犯再犯的几率?
当我们得知儿童、女性受到伤害,又是否应该停止议论纷纷,多多给予关怀?
我们知道,女性地位最低的国家之一是印度,印度女性频遭性侵,2014年一年之内强奸案数量高达3万多起。
电影《宝莱坞机器人之恋》中,机器人将一名全身赤裸的女性从火灾现场成功救出来,无良媒体竟然纷纷拍摄,导致这位女生连忙说自己没脸活下去了,冲上街头羞愤自杀。
这种事情,真的仅仅只是发生在电影之中吗?
哈利·德莱福斯控诉凯文·史派西猥亵,竟然有人说他想上头条。
苏珊伯特伦指控“T-bag”罗伯特·克耐普对她性侵,竟然有人说女人太矫情。
章子怡多次拒绝韦恩斯坦,竟然有人说她蹭热度。
章子怡身为国际最知名的华人影星之一,需要靠这种新闻提升知名度?
格温妮丝·帕特洛称曾遭到韦恩斯坦性侵,竟然有人谴责她过河拆桥。
还有人质疑韦恩斯坦的受害者们事后出来装圣母婊,早干嘛去了?
难道不正是因为《嘉年华》中小新的父亲怕人们说三道四,不正是因为《宝莱坞机器人之恋》中无良媒体肆意拍摄,不正是因为受害者怕人们议论纷纷,不正是因为这群键盘侠谴责受害者,她们才不敢说出来吗!
难道在不尊重女性方面,我们已经变得和印度人一样了吗?
发生了性侵案,我们可能的确帮不上忙,但我们可以停止谴责受害者,她们不是被八卦的对象,也不是我们宣泄苦闷的工具。
我们总是对坏人太宽容,对受害者太苛刻。
《嘉年华》中,小米的同事莉莉说“下辈子再也不做女人了”,随后离开了这里。
而故事的最后,小米也骑着摩托车踏上了征途,驶向未来,驶向自由。
这让我想到了印度电影《炙热》,三位妇女在受尽苦难之后结伴踏上了寻找乐土的道路。
我佩服她们的勇气与坚强,但同时我又希望有那么一天,女生们不需要以这种方式追求自由,她们在家里,在学校,在公司,在整个社会的任何角落都能受到平等的对待。
而史可饰演的律师不怕困难与危险,为了帮助小文讨回公道,公然与警察、与刘会长作对。
当人们问她:“你干这行十多年了,就没想过做点别的吗?
”律师说:“这类案子需要做。
”没错,这类案子需要做,《嘉年华》这样的电影也需要存在。
不仅如此,还需要家长带着孩子、需要老师带着学生去看一遍。
《熔炉》上映引发韩国民众持续关注,韩国国会因此改变法律。
韩国警方再次着手对“仁和学校事件”进行调查,涉案人员被重新起诉;《断背山》让人们明白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正常;《一个国家的诞生》影响了人们的种族观念……
我们总觉得看电影只是消遣娱乐、放松心情,对生活、对社会不能带来任何帮助。
实际上优秀的电影小到能够改变我们的三观,大到能够改变整个世界。
《嘉年华》绝不应该用好不好看来评价,如果它能让人们更加关注儿童、女性,这部电影本身的意义就值五星。
电影之中,小文妈妈把责任归咎于小文的头发和衣服的行为实在让人心寒。
人们总是批评受害者打扮得太美,什么时候才会谴责坏人的禽兽行为!
人们总是安慰受害者要学会坚强,什么时候才让坏人接受应得的惩罚!
人们总是告诉女生好好保护自己,什么时候才教育男生不要伤害别人!
本文是一次圆桌形式的自娱自乐(哪来的一个人的圆桌所以)。
欢迎友邻讨论补充
11月24日,《嘉年华》上座率超17%,居当日新上映影片之首,侥幸逃脱院线一日游的命运。
相对客观地说,影片在商业上的初步成功最大原因依然是实际上并不应该发生的“热点”事件。
尽管一部优秀的艺术电影能被更多人看到着实是可喜之事,但是达成这一结果的方式却终究无法令人欢欣。
我在11月12日观看了《嘉年华》的点映,给出了今年第一个华语五星的评价;11月24日正式公映时去电影院二刷支持,依然维持了五星的好评。
于我而言,影片最优异的一点在于对性侵儿童这一社会议题张弛有度的表达,并且在构筑影像世界的过程中将人物和情节开放给观众,从而呈现出内隐的多重层次,并在内隐中达到外向的社会批判力度。
而在一些热点事件发生后,其社会意义也更进一步坚定了我五星的评价。
作为一部华语语境内题材、视角皆较为特殊的作品,《嘉年华》自上映以来也受到了争议性的评价。
我也时常在这些给出的平庸较差评价中反复思索影片(以及一些影片外围)的问题,并尽力做出自己的解答。
在让自己感受影片更多不同侧面以及不同友邻观看视角的同时,也希望可以更进一步地交流。
在此将对这些问题稚嫩的思考汇总如下。
问题目录一、《嘉年华》是在蹭热点吗?
(……)二、《嘉年华》对观众的积极作用只是在题材吗?
三、《嘉年华》的影像表达是贫瘠的吗?
四、《嘉年华》的符号运用是否刻意?
五、《嘉年华》的结尾是否削弱了表达力度?
六、《嘉年华》所呈现的是极端夸张的吗?
(……)七、《嘉年华》只是在做新闻报道吗?
(……)八、《嘉年华》只是让观众可怜一部分人仇恨另一部分人吗?
九、《嘉年华》是一部格局狭隘的作品吗?
一、《嘉年华》是在蹭热点吗?
影片本身的创作肇始于2014年,性侵女童案件在当时已经有陆续曝光,但并未像近日热点(虽然事件并不完全同类)一般吸引广大观众的注意力。
文晏的创作只是基于当时这一领域的客观状况。
嘉年华的定档改档也早在某热点爆发之前,因此从这一角度来说,影片并非蹭热点而是出于对社会现实的挚切关照(这是一个很愚蠢但依然有人质疑的问题)。
然而,当我们将视野挪向影片的宣发,这个问题就不再确切了。
11月24日,《嘉年华》新宣传图释出,海报被染作一片血红,并加上了“救救孩子”这一在中国诞生了一百年的刺目标语。
不可否认,这确实是基于热点风向所做的宣发举措。
“救救孩子”这句以往在青年人朋友圈常作笑谈的话在现实面前释放了强大的道德感染力。
如此看来蹭热点的行为是客观存在的,结果也是值得庆幸的,但是发生作用过程中消费热点的嫌疑终归让部分人无法完全舒畅地接受。
而影片在宣发其他方面一直没有过分张扬,即使是文晏导演领奖时的感言也并未就这个话题进行过多强调而只是只言片语精准总结。
因此,我虽然不能完全认同这一行为,却又不忍苛责。
毕竟,这可以看作基于现状权衡过后的适度催化措施。
相比宣发团队,或许观众的行为更值得探讨。
无论是对这部影片还是对这一热点事件,观众们的关注能持续多久、行动上能改变多少总是绕不开的话题。
而限于主观客观的种种限制(比如我们如何抵达真相、如何有时间去抵达真相),这些问题又断不能进行一刀切的讨论。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观看《嘉年华》这件事本身不应该成为通过“蹭热点”炫耀道德感的工具(也正是一部分人对道德感的粗暴强调让另一部分人产生了道德绑架的感受——而这一现象在《百鸟朝凤》、《二十二》等影片上映时早已屡见不鲜)。
每个人观看《嘉年华》的感受与评价也绝不能被某个单一标准所束缚,应该推进的是具体意见的交流。
(好的我承认这段话都是废话)
今年另一部受热议作品《二十二》二、《嘉年华》对观众的积极作用只是在题材吗?
诚然,性侵女童的题材确实是长期缺位的(类似的有黄骥导演2012年的《鸡蛋和石头》与2017年的《笨鸟》)。
这不仅仅是创作者的视野与勇气的问题,也是较严格的沈茶环境束缚所致。
因而《嘉年华》在华语电影题材上确实做了开拓性贡献,更不必说其公映对大陆观众观影视野的积极作用。
反过来,题材也给《嘉年华》带来了经济效益。
就目前而言,中国观众确实是看重题材的——或者说得更广泛一些,是偏爱故事与所谓的“内容”与“意义”的。
《二十二》、《百鸟朝凤》是如此,前月热映的《看不见的客人》、乃至去年广受好评的《驴得水》等等同样如此。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的确是一种偏离电影作为“影像”本体的欣赏方式。
但实际上,立足于影像本身的欣赏方式一直以来就是较高难度的,它可以作为一种欣赏角度多样化的趋势,却无法作为一个必须的衡量标准。
豆瓣评分高达8.6但也被不少影迷评价为“电视电影”的《相爱相亲》但另一个疑点在于,除了题材吸引观众们走进电影院,这部作品的艺术形式就真的不发挥作用了吗?
只要有一部分平时看惯了热闹爆米花的观众在欣赏《嘉年华》时感受到了沉静、克制、平稳的力量,只要有一部分平时以多数电视剧为主要欣赏途径的观众在观看那些气若游丝的手持人物特写时发现了不同于以往的鲜活的影像体验,只要有一部分平时只能被动接受故事的全貌的观众开始注意到那些留白处的幽暗缝隙、开始花费精力去解读影片的符号隐喻……那么在题材之外,《嘉年华》已经承担了一部艺术电影的另一种责任——让更多观众体验更多不同的影像美学。
三、《嘉年华》的影像表达是贫瘠的吗?
这个问题或许依赖于对“贫瘠”一词的定义。
假如说“贫瘠”本身就是一种美学风格,那么回答或许可以是肯定的;假如“贫瘠”只是一个对电影作为影像艺术的最低贬义评价,那么我恐怕不能接受。
影片的镜头全程没有可以称为宏大的调度。
仅有的几个远景在海滩、游乐场转瞬即逝;剩余的时间中,我们看到的大多是围绕人物关系与情绪构建出的中近景镜头与特写镜头。
比如小文接受检查后与妈妈对峙的镜头,妈妈的身体在镜头中被切割至腰部上下范围内占据画面右侧,而声音宣告在场的权力,小文的身体龟缩于画面左侧,静止且沉默;比如小文透过门缝窥探妈妈与律师的对话,从小文黯淡的面部转换到小文视角完成缝合;比如开头部分拍摄梦露像时对小米的情绪呈现;比如专家“检查”时那个无声处惊雷的主观镜头;……
如此种种镜头语言都是相对简约、没有复杂的表征层次的。
在这种“贫瘠”之中,影像直接的叙事功能被不断弱化,我们看到的是作为影像在延绵的过程中捕捉、凝缩并展开人物情绪状态的能力。
在《嘉年华》的特写中,我们极少将注意力分配到人物之外的元素中。
我们盯着人物的脸庞,像是隔着银幕尝试一种不可能的面对面谈话,这种“不可能”所蕴蓄的情绪张力始终在寻找一个出口——但是镜头几乎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而是继续着它贴近却又漫长冷酷的编织与缝合;人物同样没有,主角的表情没有剧烈的变化,没有强力的纾解——压抑的影像空间就此形成。
另一方面,这种内向的压抑在影片整体中又形成了外向的展开。
人物的面部和盘托出构成严格的束缚,却又将人物本身的内在开放给了观众。
这种内在并非全部依托于演员的表演,而是在影片叙事所建构的情境中达成;加上影片丰富而自然的可解读物象符号,人物的迹象性状态与围绕事件的理性梳理相辅相成,最终完成了感受与知性的融合。
然而,“开放”本身意味着观众有最大的自主权,却也让影片承担了遭受“浅薄”、“贫瘠”评价的风险。
“开放”这一点在我个人的观影体验中尤为突出。
在以往的二刷经历中,我常常会在影片当前的情节中不自觉地跳跃到之后的时空中,从而试图在对影片的条分缕析中寻找更多可能的联系(尤其是年初六刷《爱乐之城》时)。
然而在二刷《嘉年华》的过程中,我几乎全程沉浸于对人物当下状态的感受之中,并未不自觉地与之后的情节勾连。
这或许可以看作是《嘉年华》在影像本身的控制力与对观众的开放性之间所做的平衡。
导演文晏说,她想讲的东西都在电影里,以哪一个话题代入从哪一个角度解读,都是观众自己的事。
当然,这句话实际上适用于任何作品,但是放在《嘉年华》这部作品上或许的确更为贴切。
在影像表达的“贫瘠”之中,它隐忍了真正意义上的丰富。
四、《嘉年华》的符号运用是否刻意?
如我之前所言,嘉年华的影像构筑的是一个开放的空间。
观众们看到的可以是最贴近生活土壤的真实,也可以是无处不在的具有象喻性的符号。
大到游乐场、海滩、梦露像,小到金鱼、化妆品、裙子、头发,甚至是女性双膝紧靠的坐姿、粉红的色彩,都可以做符号解读。
但诸如此类的符号无不是契合影片所构建的故事场域的、也是符合人物心理变化轨迹的。
他们并没有给我刻意填充的感觉,没有造成我心理上的冗余与堆砌感,而只是沉默地被搬运、被展览,就像冷漠而疏离的景观。
作为“景观”的婚纱照拍摄以梦露像为例。
梦露作为一个文化符号本身就蕴含了多重的意义,而这些意义也在影片中埋藏了多重层次。
梦露一方面是纯洁奔放的女性象征,而另一方面这种“袒露”与“遮掩”的纯洁奔放又被男性所凝视;更可怕的是,在被凝视的过程中,女性反而以这种男性视角下的标准开始了对自我的规训;天使的白色被黑暗围猎,又因围猎而自觉地禁锢于白色之中。
小米对梦露好奇,小文对梦露依恋,她们只能看到那表层的美好并满怀向往,却不能领会这种美好如何被利用并成为枷锁;直到梦露像被贴上牛皮癣,它似乎才显示出它真实的模样,而小米却已不能接受。
最终,小米鼓起勇气去选择自己的人生时,倒塌的梦露反而成为了她前行的动力。
在这一系列符号运用的转折中,梦露像的复杂性被完完全全揭示,而女性存在的困境也被完美包蕴其中。
当然,我也不得不承认,最后梦露像突然被拆除确实是有点突兀(按照日常逻辑完全可以雇人清理牛皮癣,但好像也可以当做一种发展中城市乱建乱拆现象的表述)。
但是作为影片结尾的升华,甚至可能是超现实的处理方式,我似乎也可以忽略这种可能的瑕疵。
五、《嘉年华》的结尾是否削弱了表达力度?
经过多位友邻的比对,《嘉年华》的结尾的确经过了调整。
第一是剧本原先没有将罪犯绳之以法,但是影片成品加入。
这一环毕竟是影片成品之前,与审查并无直接联系,但是应该有创作者对审查和公映的考虑。
第二是在大陆公映版中将广播声音调高,这也是最受诟病的一点。
许多观众表示这个结尾莫名其妙,大大削弱了故事的可信度与冲击力。
但其实首先,影片整体的剧作一直非常含蓄,有多处留白。
而且联系之前的线索,要进一步向上抗争洗雪冤屈也并非不可能。
其次,即使广播声音被调大,这也并不一定能削弱批判的力度。
两条新闻“坏人落网”与“关爱孩子”本身的对比就已经足够讽刺,而在前面如此黑暗的发展中突然点破这一丝义正言辞的光明同样可以产生反讽效果(我们看过的大会听过的总结还不够多吗???
)。
一个个案并不能拯救一个群体,更不必说对个体本身的伤害法律根本无法挽回。
再联系第四个问题,这是否正是一种超现实的处理?
小米真的会突然丢下口红骑上车出逃吗?
这个案件真的就这样解决了吗?
假如我们在现实中习惯了对诸如此类事件的揣测,那为什么面对电影我们却放逐了自己的“想象力”呢?
(换个角度来说,这恰恰证明了影片之前的处理已经足够压抑,因而观众呼唤结尾的情绪出口。
)因此,这个结尾同样是开放的,表达的力度依然视观众自己而定。
六、《嘉年华》所呈现的是极端夸张的吗?
无论是豆瓣还是微博还是朋友圈,在碰到揭露社会黑暗的作品时都会有类似的疑问。
这依然受生活的环境和观众对环境的感知力的影响。
就我个人在中国东部发达地区五线县城的成长经历而言,这些恐怕丝毫不夸张。
而在更加发达的地区,这些问题或许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完全有可能被隐藏得更深、或者以其他更可怕的方式存在着。
影片并没有过分强调地理环境,观众们只知道这是一座商业气息并不太浓厚的海滨城市(取景地应该是厦门?
商业元素有商会、客栈、游乐场、堕胎场所、大排档还有卖银等)。
地理语境在这里是基本模糊化的,这一点和《相爱相亲》的处理类似,影片的故事场域通过地理环境的模糊而达到开放,从而更具广泛的映射意义。
七、《嘉年华》只是在做新闻报道吗?
我一开始非常不能理解这条评论,但还是尝试着寻找一些可能的理由。
第一,这可能是因为影片开放的结构更多选择呈现现象,导致被评价“浅薄”新闻报道;第二,影片的女性视角不见得能为所有人完全接受,反而让一部分人产生厌女症;第三,影片客观上存在的人物扁平缺陷与冷感处理让人无法感受到人物的血肉;第四,影片内含的政治性斗争性意义大于人性剖析意义,因而有无良新闻媒体的煽动感,所以除了题材一无是处?
但是,坦白说,以上这些理由,我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这个问题还有待进一步考察……八、《嘉年华》只是让观众可怜一部分人仇恨另一部分人吗?
二刷中我个人印象最深的镜头就是两眼湿润的耿乐从黑暗中走出。
他或许曾经是一个不负责任、对女儿缺乏了解的父亲,但是当他目睹女儿与“背叛”了自己的好友重归于好,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完全达到了某种神圣的理解。
而在之后的事件中,身居底层的父亲也一直坚定地站在正义一边。
这一角色几乎拯救了影片一边倒的黑暗男性形象,让我们对男权社会深恶痛绝同时感受到了男女之间交流互助的可能性。
或者说,他跳脱出了男权社会赋予的属性,成为了一个生动的“人”。
而其他男性角色,从一直隐匿在银幕之后的刘会长到一直在台前演绎正义的王队长,从左右逢源的市井混混健哥到寥寥几笔勾勒的调皮男同学,确实没有一个是正面角色。
对诸多非正面角色产生厌恶甚至是仇恨情绪都是观众自然的反应。
但是由于耿乐这一角色的存在,使得男性这一群体并未沦落至完全被鞭挞的境地。
与此相对应,母亲这一角色也让本来就较立体的女性群像更加富于深度。
作为相对负面的女性角色,母亲通过对小文的“荡妇羞辱”进行了二次伤害。
这种女性受害者有罪的思维显然承继自男权逻辑,影片中的母亲形象也的确更靠近相对传统的男权社会,成为女性这一群体中刺目的缺口。
其他女性角色中,作为主角的小米因生活所迫而贪恋钱财,小文敏感而又坚毅,小新懵懂因而被谎言所驯服,莉莉经过谎言的创痛卸下了迎合的假面,史可作为拯救者知识精英女性则相对单薄。
整体看来,女性的形象多元且结构完整。
每个人物的背后都暗含了相对应的思考却又大多不显得功能化。
(这一效果和影片的影像呈现方式密不可分)
回到这一问题中来,《嘉年华》是否存在着表达对男性群体的“仇恨”倾向?
的确有,但是仇恨的与其说是男性群体这“一类人”,不如说是“男权”统治这一体系,或者从其他角度来说,是这个物欲(包括金钱也包括被物化的女性)的社会。
反过来同样如此,女性群体的内部同样存在着矛盾,而这种矛盾恰恰是与对“一类人”的单一情感倾向相悖的。
诚然,在关于影片的讨论中,影片的复杂性容易被简化。
这一方面是由于影片本身的确存在一些人物形象单薄的问题(尤其是男性),另一方面也是部分观众在讨论中自觉或不自觉的选择。
这些言论或许不成熟、或许失之偏颇,但起码已经开始了反思的步伐,只不过更进一步的思考仍需要通过交流完成。
(废话,划掉)
郝律师这一角色确实较为单薄九、《嘉年华》是一部格局狭隘的作品吗?
某种程度上是这样。
如豆瓣第一条短评所说,《嘉年华》是一部优秀的“青春片”。
那么在呈现成长的过程中难免设置受限的视野。
而影片已经通过不同年龄的性别角色结构呈现来尽力突破狭隘的青春片视角去达到社会批判的层次。
另一方面,所谓的“狭隘”,其实是创作者选择与裁剪的结果。
假如《嘉年华》已经在讲述受害少女的青春成长这一个点上达到了深刻,那么所谓格局的“狭隘”也并不影响我对它的喜爱。
毕竟没有一部作品可以面面俱到。
一个强行填入的结尾
11月26日晚,文晏凭借《嘉年华》获得第5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
而在昨晚的豆瓣首页,我也看到了关于“导演笑得这么开心救的到底是孩子还是自己的金马奖”的神奇评论。
然而,昨晚我还对这清奇的脑回路嗤之以鼻,今天欧盟影展看了《魔方》之后却反而对这种观点有了些许的理解。
这种抗议的背后是当代艺术在观照现实过程中普遍面临的问题。
当艺术仅仅成为艺术自身,或是当艺术仅仅依靠于所处的场景,或是当艺术对现实的关照仅仅在为贫瘠的我们提供一剂安慰,这个世界就会陷入“魔方”的悖论之中。
我们所有人围着大银幕这片魔方欣赏,我们以为已然通过影像抵达了真实,我们为影片的现实批判意识所痴迷——然后我们继续站在魔方这一信任与关怀的圣所之外,继续占有“平等”的权利,继续拒绝平等的义务。
“打破沉默”、“救救孩子”,又岂是《嘉年华》一部影片所能做到的呢?
补看平遥节“费穆奖”的最佳影片获得者,确实不虚其名,是本届我看到的最佳国产电影。女导演掌控剧情、人物准确,节奏恰当,手法简洁,内容丰富,扎实。缺点在于主角的精神、人性方面还欠更丰富、深层的开掘,使作品的格局没有得到可能的提升。
4.5 年度最佳华语片 克制冷静的叙事背后却是狠准稳 看得心寒(看似魔幻的故事却在这片土地上以更丑恶的嘴脸真实地上演着
我觉得全片最重要的一句台词是莉莉说的「下辈子再也不要当女人了。」这就是身为女人的处境。
在我们看到的这样环境里,没有一个人物是值得同情的雪崩,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题材是好题材但是呢,演员真的是每一个都够呆板没演技导演的分镜太糟糕,镜头剪的太太太快了好主题却拍出了业余网剧的水准
题材的意义是一回事,虽然无限支持,但电影烂是真烂。
文淇好像铃木杏…
比熔炉差太多了(熔炉拍得多好啊!素媛也不错)!叙事散乱,台词糟糕,演技业余,蜻蜓点水流于表面,细节完全经不起推敲,导演拍得如此敷衍随便,浪费了一个好题材……
鼓励五星,三个小演员都是戏精啊。中国大陆继李杨的盲井之后最佳现实题材电影。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女性视角出发但没有沦为女权式的控诉,加入律师功能角色批判官员和警方是审查上的突破,裙角飞扬的梦露雕像和巨大喇叭的象征意义呼之欲出。结尾表现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女性自体的成长,又充满希望。
克制缓慢的镜头交代着最可怕的真实,不管导演最终是不是需要用声音还一个“公道”。中国电影需要这样的声音,希望国内上映顺利。
“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闷”,这句台词可以套用在影片里每个人物身上,跟拍式的摄影和跳跃破碎的剪辑,企图获得一种现实主义纪录片式的视角以及艺术片的逼格,然而只是一种刻意在技巧上的操练,一次隔着靴子搔不着的痒而已…恐怕好多人都误解了克制美学的用意,该克制的时候克制,不为取悦观众刻意制造冲突,渲染情绪,但是不该克制的时候,你却为了所谓的艺术性而强行克制,在我看来就是给自己和观众找别扭,一种知识分子的自欺欺人,故作清高…太多无意义的镜头放进凝练的两小时里实在是浪费…
看完抑郁不能平,我要五星力荐一下。预测今晚的金马奖必有斩获,要么最佳影片要么最佳导演。这是一部十分克制地述说社会问题的力作,它很巧和“蹭”上了如今红黄蓝事件和“低端人口”社会问题的热点,只不过这种“巧合”确实有点悲哀。我们终于有了熔炉一样的电影,现在需要韩国那样的观众。
几乎踩着临界点的沉稳作品,青春题材中少有的刚毅,整部电影清晰、有力、细腻,梦露的裙下是灰色的尖锐施工建筑。期待上映。
习作,还是练习失败的那种
3.5
不温不火,立意是好的,力量太弱。
结尾挺好,都停停手,别捧杀。
豆瓣式看题材给高分电影。剧情平铺直叙缺少矛盾冲突,人物也没有什么回味感。梦露雕像用的算是亮点。
小文一点点长大,成为小米、成为莉莉、成为小文妈。涵盖多年龄层的女性遭遇,和非施暴便懦弱的男性形象。剧作含蓄沉静,不催泪,没有残酷的镜头,却能将现实的黑暗展露无遗,以克制、平稳的节奏给观众情感冲击,所有情绪闷在胸口。梦露的纯洁和奔放在被凝视的过程中,逐渐“成为”袒露与遮掩,女性反而以这种男性视角下的标准开始了对自我的规训。不仅仅是未成年性侵话题,更是对社会悲剧和底层女性的生存环境的展示。
年度最佳华语电影,有可能成为中国版《熔炉》,而且艺术水准绝对比后者高。女导演要第三方视角拍未成年人性侵丑闻,既保证了艺术性和个人表达,又保证了它的观赏性,镜头里不见残酷,但一线善意更加凸显了现实的黑暗,最后的结尾算得上神来之笔了,情感冲击力让人看完之后陷入久久的沉默。
故事讲得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