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李樯,最早是从《孔雀》,那是我唯一一次去华星观影,当年记得本来是排在午夜档的片子,在获奖后立刻被调到了黄金档。
就这样,顾长卫出头了,但对他的评价仅限于当年那个御用摄像师对镜头调度和色彩的把握。
而电影的强大,则被公认的留给了剧本,留给了李樯。
在中国,第一次,一个电影编剧强势的火了。
记得胤祥有片文谈到了李樯的作品序列,我非常同意这个说法:“若是分析作品序列的话,显然应当把《孔雀》、《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和《立春》作为李樯的作品序列进行讨论(还可以包括《被遗忘的天使》段落7《双双和小猫儿》,吴宇森导演,李樯编剧)。
这些片子里,李樯的风格太过锋利,反而挟持了导演们的表达。
”原文在这里:http://www.douban.com/review/1355733/但众多影评都喜欢拿时代说事,我觉得这反而是挟持了李樯本人,把它按到了一个像姜文一样非常隐晦的位置上,这是很不恰当的,可以说《太阳照常升起》是在说时代,也可以说《颐和园》是在说时代,你也可以说贾樟柯是在说时代,但不能挟持李樯,李樯的细腻在于反观人的内心,他试图从那些北方小城的人物身上寻找到更具有普适性的人本体验,而不是把人当作大时代的小标本。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要强调,李樯是不同的。
人物,是李樯式风格的核心,也是他叙事的起点,然后场所和时代才在人物的基础上丰满起来。
什么“一个时代的伤痛与迷茫”这样的评价按到李樯身上真是别扭,与其疑神疑鬼的去寻求人物身上的政治隐喻,不如去心平静气的看看这些人物身上的症候。
1,孔雀:哥哥、姐姐、弟弟显然孔雀是一部用力过猛的片子,顾和李初出茅庐的野心使得影片过于饱满,以至于在公映中不得不改换一个较温和的版本(原版中弟弟是同性恋)记得李樯再一次访谈中谈到,三个人其实是个体身上某些倾向的提纯,即三个人物其实是用来说一个自我的不同面向。
这基本上证实了之前的判断,姐姐是那个出世的,所谓“日常生活恐惧症”的部分,哥哥是积极入世的部分;而弟弟,则是向现实挥一挥手,“老子不和你玩了”。
有人诟病李樯,说三个人物都过于纯粹而不真实,其实这种诟病恰恰是误读,李樯的做法就是把真实的自我分割提纯,然后结晶出三个freak。
李樯试图用三个主人公统摄支配个体的三种力量,个体就是在这三种力量的撕扯之下行动和作出选择。
这个和我以前写的一个剧本不谋而合了,所以当时的共鸣感非常之强烈。
因此,从孔雀开始,李樯就是把自己的创作直指个体和日常生活之间的张力。
我们在其中看到本土性、时代性,更多的是因为李樯敏锐的发现了在这块土地上,这种张力格外的突出。
2,立春:王彩玲 黄四宝 胡老师 光头 周瑜相比于孔雀在表现上的急功近利和暴烈,在李顾组合确立了江湖地位之后,立春可以更冷静的说事,对个人和日常生活进行更加细腻的抽丝剥茧。
之所以很多人觉得这次的人物更真实,人物的本土性和时代感很强。
这就是因为孔雀是在还原内心,而立春向前迈了一步,开始还原个体。
所以,这些行为相似的人物,诉求可能有很大的不同。
林俞静的这篇文已经说的相当明白了:http://www.douban.com/review/1379604/在此,我还想就几个人多啰嗦几句:王彩玲的首要诉求是成为一个文艺工作者,因为她在其他方向上一无是处,甚至低人一等,用她对周瑜的话说“除了唱歌,我是个死人”,只有唱歌能够赋予她一条彻底摆脱日常生活的途径,于是她文艺了。
而且,唱歌也并非是王逻辑系统中的唯一追求,必要的话,得到黄四宝的爱情也是一个可以置换的选择。
我们可以说,她其实就是“世俗妄想症”,就是“每年立春,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为什么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王彩玲,因为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患过这种病。
黄四宝的文艺强度更弱,他在火车上明确的告诉王彩玲自己就是一个俗人,梵高割耳朵对于他来说太纯粹,画画对于他来说充其量就是个“知识改变命运”。
从这一点上来说,周瑜甚至比他更加虔诚。
周瑜,虽然戏不多,在我看来却是一个很完整的人物,早年也因为自己的诗歌自觉“不凡”过,在世俗生活中突然从天上照来一道光,就是王的歌声,这感觉让他找到了一点久违的味道,并试图通过和王结合的方式拯救一下自己,结果却被赤裸裸的侮辱后,断了这个念想。
光头,她是李樯构筑的这个虚拟环境中最接近真实的一个冷酷的存在,影片不想多说,我也就不多说了。
胡老师,这个人的出现对王彩玲的刺激很大,她明白了,一个可以在监狱里跳舞的人和她是绝对不同的。
围绕着文艺和日常生活,王彩玲经历在这条象限上处于不同位置的个体,最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开始养孩子卖肉。
李樯的细腻在立春中充分的发挥出来,几个人物貌似怀抱共同的理想主义烈焰,实质上却泾渭分明,有着不同的体温。
当然,李樯的性格很难改变,相比于绝对的现实主义,立春依然是暴烈和魔幻,这个从王彩玲在歌舞团楼道里唱歌、胡老师隔着铁窗跳芭蕾 这些就可见一斑。
3,姨妈由于许鞍华的存在,很难判断李樯在姨妈中占有多大的话语,但不容否认的一点是姨妈是和王彩玲很像的个体,同样是“世俗妄想症”的患者。
我们从来都不“甘于”平庸,我们也从来都不“敢于”伟大。
大多数人只是在这两端之间,孔雀设定了一个三维象限的边际,立春已经开始在一个方向上描述变量。
按照这个序列,李樯的下一步是否还会在日常生活领域继续深耕呢?
李樯像一把手术刀,把人心剖开来给你看。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李樯,因为每个人的内心都曾经向日常生活宣战。
我承认我被这部电影击倒。
很久都没有勇气说有关他的话题,却又舍不得删除,忍不住去想再看一遍,好像看我自己的命运。
有评论说,顾长卫的这部电影说的是日产生活恐惧症,而编剧和导演说来说去,是对那些过去时光的喟叹,他们曾经一不小心就是王彩铃,就是黄四宝。
有些人说顾长卫是为了赞美王彩铃们的理想主义精神,即便这一切注定是个悲剧;有人说顾长卫是想告诉那些仍在追求理想的人,很不幸,你就是王彩铃、黄四宝,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天才。
实际上,同样在卑微中挣扎的王彩铃、黄四宝、胡金泉并不相同。
王彩铃和黄四宝的 不同之处在于:黄四宝一直在追求艺术,即便和王彩铃的出走的目的也是艺术,王彩铃对他的理解和支持只是构成了他追求梦想的动力。
按照王彩铃的说法,胡金泉是个和世俗生活水火不容的人,艺术既是他的灾难,也是他最后的避难所,他不可能和生活妥协。
而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为了理想而有些古怪、执拗的王彩铃,她只是不想只是一个废物,她知道自己一贫如洗,知道自己长的不好看,她其实很明白自己离北京、离歌剧到底有多远。
她只是别无选择。
其实她只是需要尊重。
其实她只是因为寂寞。
所以她才可以为了黄四宝放弃进北京,给她一个爱情的幻影,已经足够她和生活妥协。
所以她才可以为了帮助高贝贝放弃进北京,因为无助的高贝贝使她觉得自己的力量,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废物。
她甚至原本可以和爱慕她的男人相处,使她不能面对的大概只是这个男人表白之前的那句话:我们两个的条件都这么差。
所以,她会为了小张老师的一句话(“连你都不如”)毫不客气的反击,即便她是无意,并无恶意,也一样不能如此,因为这是原则中的原则,是王彩铃之所谓王彩铃的本质。
她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顾长卫或者误解了王彩铃,她根本不需要电影最后歌剧院中华丽的一幕。
即便需要,那也是她无奈中自卫的一种手段,这样她可以用无数人的虚幻的掌声来抵挡一个人的寂寞,安慰无人理解、无人尊重的悲伤。
如果可以选择,王彩铃大概宁愿这一幕是她跟黄四宝的深情相拥。
李樯和顾长卫原本是可能理解她的,可惜他们都弄错了。
电影中看似华丽的一幕,不是尊重,不是理解,只是同情,而同情一不小心就变成怜悯,而怜悯是王彩铃最不需要的。
对于背对着我们,面朝天安门广场的王彩铃,这甚至是一种屈辱。
这个世界上真正理解她的人,一个都不剩了。
这个世界上真正尊重她的人,现在,只剩下她的女儿。
文学创作中有三类人,一类是眼高手低,一类是眼睛和手一样高,还有一类人是手比眼高。
电影创作中,顾长卫算是第二种吧,他对整个故事的控制令人发指,使你不可逃避,无处逃避。
蒋雯丽、焦刚的演出令人叹息,这是一个演员所能达到的极限。
就像不能想象章子怡之外的玉娇龙一样,我不能象限蒋雯丽之外的王彩铃。
而焦刚扮演的胡金泉将进入电影史册,成为张国荣之外第二个将柔媚表现到令人泪下的演员。
当焦刚在监狱中轻轻立起脚尖的时候,他就是那个死而复生、向死而生的天鹅。
这一段可以和《孔雀》中的“天鹅之死”媲美,因为绝望而无法超越的美。
原本据说有三个小时的电影被剪辑得支离破碎。
小张老师说给王彩铃买了个什么东西,并请王彩铃不要生气,因为高贝贝的到来被打断,此后再也没有交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个爱慕王彩铃的男人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在愤怒中与流氓打架,被打瞎的,这和剧情有什么关系?
小张老师的丈夫到底为什么要抛弃他,又为什么要连夜搬家?
李樯的三部曲,只看过《孔雀》和《立春》,已经足够令我震惊。
这将是和贾樟柯的故乡三部曲媲美的小城生活标本,只不过,更惨烈,更绝望,更不可回避。
现在来看王彩铃的那两段独白,叫人忍不住泪下: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啥春天的迹象,但是风好像真的就不一样了。
风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温润潮湿起来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
我知道我是自己给自己感动了。
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我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可是等到整个春天都过去了,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就很失望,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你能明白吗?
李樯的“菜市场”昆虫记内陆飞鱼看完电影《立春》有一种阴沉和压抑,几天晃不过神来。
自己多少和里面的人物类似,可以划约等号,电影触及了我的虚妄和无力。
某电影杂志最新一期的卷首这么形容《立春》“真正的文艺青年是天生的悲剧者,他们不是为生活而活的,他们是为理想中的生活而活的。
现在这个词与矫情、废物差不多同义,这是自然的。
因为他们追逐的,正是这个世界所认为的最虚无且最无用的。
”更深的波及到了“无用的我”的怯懦与卑微。
和《孔雀》和《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的一脉相承,编剧李樯还是坚持用男性里少见的敏感笔触描写这个社会里像昆虫一样蠕动,却把自己幻想成了大象一样庞大的凡夫俗子们的追梦故事。
昆虫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蝴蝶,在狂热情绪麻痹之下,拼命三郎一样的投入带来的那种疼像钝刀割肉,感觉疼时肉已经不在了。
王彩玲这个没有爱情、外表丑陋、心气孤高的县城音乐教师,上天给了她一副能漂亮演唱意大利歌剧的华丽嗓子,和一颗不安分的心脏,凭借这些就向伟大的北京,向梦想冲击,向锦绣未来狂奔,结果只能跌得更惨,试验几次之后翅膀都断了,连华丽衣裳上的虱子都做不成了。
李樯让《立春》结尾出现的菜市场,依然是《孔雀》最后姐姐遇见陌生的初恋后,拿着西红柿伤心大哭的菜市场,还是许鞍华导演的《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姨妈叶如棠在鞍山卖杂货的菜市场。
挥着大菜刀卖猪肉抚养孤儿的王彩玲和叶如棠有区别吗?
她们的热情都被这个千回百转的生活烧干了,原本郁郁葱葱的栽培梦想的内心花园,荒芜成了一片沙漠,从今以后将寸草不生。
从意气比天高、自以为是的昆虫,再回到麻木无力的昆虫,昆虫还是昆虫,只是不再挣扎了。
吃吃喝喝,回家,出门,到菜市场,再回家,这样的路线,真是成为行尸走肉般的昆虫路线。
广义的“菜市场”是普通平头百姓日常生活的象征,天天进,天天出,狭义的菜市场就是“衣食住行”里面排在第二位的食,天天吃,天天拉。
从《孔雀》,到《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再到《立春》,三部电影里面人物按理来说都是不愁“食”的,但是由于过分沉醉自己的梦想,忽略了每天必须进出的菜市场。
《孔雀》里的姐姐家里有妈妈操持一切,即便离婚回家也不要去菜市场,就能饭来张口,直到父母衰老;而《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叶如棠沉醉在自给自足的小市民生活里,生活不愁雇得起保姆,她还有太多东西去可以寄寓,比如京戏、投资,直到被潘知常骗光了积蓄,回到鞍山前夫家里,日子日渐的窘迫才正视菜市场。
拿《孔雀》里的几个人做比较,按理说农村出身的王彩玲,应该知道生活的艰险苦难,更接近日常生活,更接近菜市场,可是她宁愿吃方便面,宁愿几年不回家看望父母,宁愿不承认身体欲望的存在,也不愿意承认日常生活跟她骄傲的理想之间的顽强对立,当这种对立越来越紧张,以她的个人已经无法改变的时候,她还在用谎言来麻痹自己,欺骗别人;黄四宝第一个从文艺梦中醒来,成了一个婚介所的骗子,似乎幸福了。
为了王彩玲(也理解为了文艺女神)丢一只眼睛周瑜则直接投回“俗世“娶妻生子,也安定了;胡金泉,则在封闭的世界里,去实现自己丢下“负担“的价值,似乎得到了解放。
如果非要评选《立春》里谁最终获得文艺梦想的成功,那就是利用了王彩玲登上舞台的高蓓蓓,不过,她还不同于王彩玲等以上几个人,他们为了满足自己虚荣,而她是带有帮别人圆梦客观使命,动力是“他”,因此可以这么理解,在这里还是第二方的客观力量的获得了成功,就像日常生活必将战胜文艺梦想。
日常生活,以及背后的菜市场哲学能带给人什么呢?
安定,安定到一成不变的生活;重复,日日重复的机械工作;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不管多么顽固的人,都必须向这个哲学低头。
已故诗人海子曾经有这么一句诗“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诗人其实最终也是承认了日常生活带来的凡人幸福,菜市场哲学带来的肚子温饱之后精神的小憩,只是他不愿意就此沉沦沾十指染阳春水,而是选择以身相殉做神圣艺术的清教徒。
而已故日本导演今村昌平在《日本昆虫记》里,描述了像昆虫一样苟且活着的卑微者们,甚至来不及当昆虫,就已经被生活碾碎。
王彩玲比他们幸运一些。
有人说“当一支昆虫在心中立定了方向之后,就不改变地朝着目标前进。
”结果呢?
李樯、顾长卫这个组合,其实,也是一门心思描述昆虫一样的人生,只是外表很文艺,干净整洁了很多而已。
他们放大了昆虫的触角,昆虫的喘息、昆虫蠕动过程中的美丽轨迹,可是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大象”的幻觉被生活的刀锋揭穿了,赤裸裸地回到菜市场。
究竟有多少昆虫能变成蝴蝶啊?
昆虫学家们,请你们站出来出来告诉大家。
很痛恨李樯用“昆虫记”一样的手法记载一种辛辣的“狠”,又迷恋李樯这种略带深情的手术刀般“狠”。
我相信李樯对遥远小镇文化的描述,来自于他本人对小镇的那种宿命里的血脉之爱,和小镇日常生活带来的对人束缚的恨。
文艺青年们不就是有理想、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识、有体力的“四有”新人,视理想为命根子,不齿谈论吃饭、睡觉这些低级的问题嘛,而且脸皮比一般人都薄,饿了、冷了也会硬撑着。
菜市场哲学,活生生地把他们投放进油腻嘈杂的菜市场,不是不留情面地侮辱他们吗?
或许,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在这里可能会变成一种蝴蝶。
至少,讲故事的文艺青年李樯是已经飞起来了的。
我是喜欢李樯和顾长卫的,对他们每一次结尾带来的“菜市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但是,有时候反过来用思辨的观点理解,李樯或许没有那么残忍,而是借助着菜市场,给予主人公们梦想坠落之后尘世的简单温暖。
按照这个思路理解,王彩玲最后挥动着的砍肉刀,以及说在向过去一刀两断,做精神上的挥别,倒不如说是她承认了日常生活里的幸福,承认了菜市场哲学的温度存在,大屁股面对庄严的天安门,养活脚下正在爬行的孤儿。
就像海子生前给凡夫俗子们的祝福:“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首映礼,剧组主创说,这部片子表达的是希望。
在那样困难的环境中,王彩铃始终清高独立的坚守着自己的希望,即使最后她妥协了,但这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
蒋雯丽说,当年她没考上大学,在安徽蚌埠这样一个小地方,小城市,的自来水厂当工人,一当就是五年。
直到考上电影学院。
这样的人很多。
有人挣扎出了泥淖,但如果机会没有垂青,他们也将和王彩铃、黄四宝、胡金泉一样,在灰头土脸的小城市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一个人认为自己被尘土埋没了,是最痛苦的。
因为他认为自己才华横溢,无人赏识,这就是内心的持续煎熬。
因此《立春》讲的是他们自己的过去。
只是换了一种结局。
换成了他们当年的朋友们的结局。
那些朋友们终生生活在厂区里,或许今天早已下岗。
坐在家门口嗑瓜子,织毛线。
但是,问题在于,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黄四宝呢?
真正有才华的人和其实没有才华的人都觉得自己才华横溢。
《立春》的好处之一在于它不是一部鼓励人们坚持信念的励志片。
它并没有讲述一个穷地方的年轻人如何通过自身努力最终获得成功。
它讲述了一些自认为不一般的“艺术青年”,如何挣扎着坚持自己的理想,过着远离普通人的生活,最终一事无成。
银幕前的观众们都清楚,他们并不是什么真正被埋没的金子,他们只是一些有着朦胧追求的人,黄四宝的画,匠气十足。
美院不收他,因为他压根儿够不上美院的资格。
所以,在我看来,影片讲的并不是希望。
而是讲了一个危险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真实,吓到了观众。
银幕前的人们暗暗的害怕起来:天啊,我也觉得自己有长处,我也觉得我的追求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成功。
真的是这样的吗?
我是不是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黄四宝?
我是不是就是那个泥淖里的王彩铃?
这是多么真实的情况,多么沉重的打击,多么恐怖的电影啊。
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我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我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我就很失望,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王彩玲老实说,我喜欢这句矫情的话,但不包括最后那句,因为我不习惯将失望溢于言表。
比如在这个五月初的假期里,一场短暂的雷雨标志着又一年的春天彻底过去,仍然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我掺和四种东西熬成粥,大大的喝了一碗,然后躺在新铺了彩虹色粗布的沙发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王彩玲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唱歌了。
那支咏叹调的名字叫做,为艺术,为爱情。
没有什么比这支曲子更适合电影了吧,可是太适合,就显得有点俗。
这仿佛毫无忌讳的表达了大龄文艺青年们的理想,每颗心都赤裸的一模一样,看不出来什么区别。
然后王彩玲开始在越来越大龄的路上一路狂奔,路过没法交流的仰慕者周瑜,路过从愤青变成商人的黄四宝,路过她尊重但无法接受的二椅子胡老师。
她的表情从倔强变疑惑再变的有点尴尬,最后,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二椅子胡老师在雪地里推着自行车用标准的二椅子姿势走路,这时候当年舞蹈系每一个被我们骂过二椅子的男生的样子忽然一闪而过,一起闪过的,还包括我们站在阳台上学他们的样子时发出的互相鄙夷的笑声,后来镜头转到胡老师脸上,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但却有点不敢看他。
我最喜欢的电影有两种,一种是特他妈让人想转述的故事,一种是特别不算故事的故事。
《立春》显然是第二种,它更像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拼起了大部分,那些镂空的,就埋藏成了一桩心事。
比如,黄四宝的醉酒之夜,酒吧小生,还有隔壁张老师没来得及送的仿真器具,我们姑且当它也做心事罢。
顾长卫总是让我太多的想到贾樟柯,只是老贾习惯把电影织成一个网,哐的一下捞起一堆往事,而老顾的那个是根绳子,你得牵着它,一点一点的走到尽头。
这个春末的下午我刚刚对两个年轻男人说过会在三十岁之前嫁掉自己,然后被教育应该是三十岁之前搞出孩子来才对不然会胎位不正如何如何,俨然我一副愁嫁文艺女的样子。
好吧,看在同是文艺女青年的份上,我喜欢《立春》要比《孔雀》多很多,也或许是因为像王彩玲说的那样,跟她比起来,我们都显得幸运很多,起码比她漂亮吧,起码比她脾气好吧,起码遇见黄四宝的时候,还很年轻吧。
《立春》是个好残忍的故事。
王彩玲才不是什么怀才不遇,她是天资不足。
她的“优秀”,是小县城的优秀,跟巴黎歌剧院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她自己是知道的,所以才要一天到晚对别人撒谎。
她要麻痹自己。
饮鸩止渴。
再平凡的人心里也多少有一点憧憬,每个人都难免自视甚高,所以大家都是王彩玲。
顾长卫在最后弄出一个王彩玲在国家大剧院演唱的幻象,再打上一行字——“此景献给王彩玲。
” 其实是献给观众。
他让观众自己看自己做的梦,登堂入室的,那么不切实际,打观众的脸。
天赋与梦想的不匹配本已足够撑起一场人生悲剧,李樯告诉你——这才哪儿到哪儿!
不仅没天赋,王彩玲(观众自己)还丑。
这个丑,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丑,这里的丑是对残酷现实的一种写意。
李樯不仅让观众意识到自己在发白日梦,还逼着你用最卑微的姿态(丑着)在现实深井的底端仰望自己的梦。
电影的收尾是每个人都回归平凡,各就各位了。
可躲进平庸的生活里就能获得平静了吗?
并不。
王彩玲并不开心,心底还有东西在悸动。
观众为她着急——这样不好!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其实是感同身受:欲望并不消沉于安逸的表象。
同时却也发现并不能为她(或自己)找到更好的安排。
欲望在此时只能消沉,必须消沉。
于是观众感到憋屈,感到不舒服。
但同时知道:这份憋屈和不舒服已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有心无力。
就在此时,观者便照见了自己的人生最深刻的真实。
呵呵一笑,自嘲一下,不再出声。
好像极少有电影在这种维度上直接和观众互动,调侃你,嘲讽你。
李樯跟顾长卫两个人就这么不动声色的讲了一个平凡人的故事,每个平凡人的故事。
真是好狠心呐。
然而竟被虐得有点爽😅
有顾长卫和蒋雯丽这对夫妻档,对于我这类口味刁钻古怪的观众自然是极好的影片质量保证。
之前自然看过艺术青年必修影片《孔雀》,当时觉得顾长卫的叙事策略看上去与第六代很接近。
然而看过《立春》之后,才发现这并非是导演如何,而是编剧如此。
尽管顾长卫式的色调处理和镜头调度还是很明显,然而事实上观影过程中扑面而来的却全都是编剧李樯大大的气场,惊觉之前所谓顾长卫如何如何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导演中心主义作祟。
若是分析作品序列的话,显然应当把《孔雀》、《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和《立春》作为李樯的作品序列进行讨论(还可以包括《被遗忘的天使》段落7《双双和小猫儿》,吴宇森导演,李樯编剧)。
这些片子里,李樯的风格太过锋利,反而挟持了导演们的表达。
很明确的一点是李樯式的底层书写的方式。
在他的作品中,最为动人且最为犀利的地方是那些“小人物”身上“卑微的善良”——《姨妈》在北大的见面会上李樯自己这样说。
这是一把很好用的手术刀,《孔雀》里的一家人各个如此,斯琴高娃姨妈如此,王彩玲如此,王彩玲身边的人也大多如此。
这种感觉好像是轻轻地触了一下心脏,虽然心脏没有皮肤那般敏锐的感觉,却在触过之后以一种长久的的回声成为乐章。
李樯编剧作品中另一个风格化的特征便是非因果逻辑的情节方式。
李樯的作品中,情节大多以“国王死了,王后也死了”式的方式出现,而并非那种我们熟知的“国王死了,王后因伤心过度而死”,换言之,这些情节之间只有时间关系,而没有被强化/戏剧化的因果逻辑(当然,肯定不是没有因果逻辑),在某种意义上,这确乎是一种还原现实生活的尝试。
于是李樯的作品就变得很淡,我想看过之后最合适的一个反映是叹口气。
这个时候,那些卑微和善良,已经打动了我。
所以《立春》之类,大可不必去追求情节的逻辑和连贯。
或许李樯试图留出一个“为艺术为爱情”的解读入口,或许事实上影片呈现的是一眼而至的关于不甘平庸和敢于梦想的解读入口(这一点,soulfly大人的《立春》——顾长卫的日常生活恐惧症,写得非常之好)。
然而正如同《孔雀》里的降落伞和《姨妈》中的月亮,《立春》里歌剧、油画和芭蕾,看的我恍如隔世。
《立春》呈现给我的是一派超现实主义式的情境,尤其是歌剧,大约歌剧配音唱得太好了,本该是一个水平有限的票友的王彩玲,一个满口方言的王彩玲,却能唱出如此华丽的歌剧(当然,我同时兼具歌剧盲油画盲和芭蕾舞盲的身份……),蒋雯丽的扮丑和她周围的环境,衬得这部片子愈发地超现实起来。
于是我恍恍惚惚地感觉到李樯是有话要说,而不仅仅是讲一个关于梦想照进现实的故事。
一张北京亚运会的海报、春节晚会和“深圳”告诉我们这个故事发生在90年代初。
这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啊。
80年代依然隐没在地平线的那头,正如影片中人物们的生活,故事开始之后,他们生活的平衡一点一点地被打破,正如中国社会的原有秩序,在90年代开始松动和瓦解,一些东西来了,一些东西消失了。
一些80年代崇尚的东西留了下来,比如那些来自西方的歌剧或者人文思潮,然而另一些东西在有力地将其改写,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看到了如此渴望出名而不惜一切代价的高贝贝同学。
王彩玲他们是80年代的人了。
90年代里,他们挣扎过,然而最终都不得不找到与理想相去甚远的生存状态。
他们可以满怀希望地站在鹤阳眺望北京,一如站在中国眺望那无限美好的西方世界。
这些,都是那几年的事儿。
所以我大约知道李樯想要说些什么了。
那些王彩玲式的知识分子,八九十年代之交走过的大致心路历程,以及中国社会怎样从一种方式转变为另一种方式。
他试图绕过当代史书写的某些禁区,而走向一个或许可能的顺畅表达。
鹤阳这个初看有所指的城市,这一次飞过小半个中国,降落在了包头;或者,鹤阳便是浮在空中的一面镜子,它照出“这个时代”的中国。
然而鹤阳毕竟是一个浮在空中的城市,李樯的书写,大约也逃不开戴锦华所谓的“浮桥”。
“时代三部曲”头两部里李樯写完了80年代和90年代,我等待着他的第三部。
当然,看《立春》的时候我不停地想起贾樟柯的《站台》。
那就是王彩玲们的上一个十年。
至于“李樯模式”,开玩笑地说,可以归结为一个“愿望的想象性呈现”,无论是孔雀开屏还是小猫儿坐进课堂念书,还是那最后一场中国歌剧院里王彩玲的忘情演唱,都是李樯这个天平座式的冷眼看世界之后留给观众的最后一丝温暖。
然而冷的彻骨之后,这点温暖仍然无比动人。
又及:歌剧唱词和影片文本形成了有趣的互文关系。
就连我这个十足的歌剧盲也能看出个大概。
有哪位达人能出来做做分析考证啊……另外,豆瓣上虽有《立春》这部片子的资料,然而是搜索不到的。
联系《立春》被删减和不许大规模宣传的报道,似乎能嗅出一些什么味道。
中国电影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莫雨笙大人的评论还是精辟,写在最后跟大家分享:顾长卫真狠,用一个一年之始的节气命名一个毫无前途的希望,给一个归于绝望的故事剪了一个喜剧似的预告片。
http://www.mtime.com/my/yinxiang/blog/1082666/
我无法接受某些人对《立春》的批评,他们不相信真实的生活中会出现王彩玲这样的异类,他们说这又是一部刻意展现中国社会的阴暗面来讨好外国评委的做作卖国影片。
面对这样的评论,我觉得辩驳本身有点无聊,毕竟,他们不相信王彩玲,不信任顾长卫,就算生活中真的有王彩玲这样的异类,那也是该被关入疯人院的坏家伙们,是百年不遇的偶然现象,与“真正的生活”无关。
如果我说“每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王彩玲”,他们会认为我也疯了,说的都是疯话,他们不听。
可是,哪怕在不赞成王彩玲个人的情况下,我依然为她流泪了,为每个人心里的王彩玲。
这个女人说好听了是执著,拥有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与力量;说难听了便是偏执、妄想症,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自视过高。
生活中真要有这样的女人,她们该是令人讨厌的一群:不爱正眼看人,总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半真不假的谎话来自欺欺人,高傲的态度与卑微的境地落差之大直叫人笑话。
影片中王彩玲的歌剧当然是唱得好的——在那个小城市里;但真好到惊世骇俗可以登上国家大剧院舞台的程度么?
我看很不见得——北京的剧团不收她,除了市场条件所限,八成也是因为实际上与她水平类似的人太多,她并没有多么令人惊艳的突出成就。
比较王彩玲出世的偏执,同样为社会所不容的边缘人,同性恋舞蹈教师胡老师就表现得更为入世:他从始至终都没放弃对舞蹈的艺术追求,他愿意当一个平凡的舞蹈教师而不是出人头地——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具有王彩玲的偏执,不过他的偏执是要被一个还不能接纳同性恋的社会当作普通人来接受,而王彩玲是要被社会当作高人一等的艺术家来赞扬,他们两个其实并没有什么质的差别。
王彩玲是悲剧性的,其中很大的原因当然离不开社会环境的限制,我想这大概是很多人对影片细腻刻画这些社会黑暗面而不满的一个客观原因;但比较社会环境的外因,其悲剧人生更为重要的主导因素是她个人无法摆正自己人生位置的无所适从。
而不管在什么样的社会条件下,文艺青年也好,文学青年也好,甚至什么“文”也不占的小老百姓,自视过高与平凡现实之间的差距才是人生悲剧的根源。
要缩小这种差距,要么开天辟地努力改变外在环境,要么就修身养性陶冶豁达的情操。
不管做到了那一样,成功的人我们都佩服,但失败了的,尤其是影片中表现极端又执拗的王彩铃,大多数人给予的就只有鄙夷,甚至连怜悯都要吝啬,不肯分出一点点。
我不是王彩玲,除了在叛逆的青春期,似乎也从未偏执于某件事情;但当王彩玲柔柔的叙说春天湿润的风从而自己为自己感动的时候,我的心却不得不为这个样貌丑陋的女人柔软起来;而当她无比悲愤的跪在北京剧院办公室的楼梯口高歌着“上帝为何对我如此不公”的时候,我的心也仿佛失恋般抽搐起来,我也想随着她放声大哭,这情绪来得真是强烈又激荡。
我想,大概我们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过对梦想与理想或短暂或长久的追求吧,也许我们也都曾经为了梦想的破碎而在黑暗中独自哭泣或者自怜自怨吧。
不说别人,我自己就曾经幻想过当商人,经济学家,作家,甚至爵士歌手。
我知道每当我满怀激情写字的时候,或者每当我双腿发软站到舞台上随着音乐的节拍开始轻晃的时候,那都是我内心里的王彩玲在歌唱呢。
其实我们每个人年轻时代的理想都叫王彩玲,遇到不如意后终于向生活低头之际也是王彩玲,直到我们叹出一口气最后终于跟自己妥协,那一刻也还是王彩玲。
电影最后的片段“献给王彩玲”,我觉得顾长卫绝不是要为王彩玲的行为高歌或为她开脱,那只是一种对逝去的青春与被埋葬了的时代的最终祭奠,虔诚得近乎一个朝圣者面向麦加的顶礼膜拜。
在晦暗压抑的现实之后通过这种超现实主义的浪漫手法让影片突然充满了无限温情,这样的处理一下子让我想起安徒生笔下的海的女儿,在化作泡沫之际依然痴想着王子的幸福,令人悲伤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同时,我发现顾长卫在刻画这样一个外表丑陋而内心也说不上有多么美好的女人时,竟然充满了无限的激情与同情,但比较《孔雀》之时偶尔的做作与急躁,《立春》从头到尾镜头都稳健有力,缓急有序。
顾丝毫没有因为情绪表达的迫切便乱了叙事的节奏,在塑造人物性格的时候充满自信的使用了大量“第三只眼”视角的长镜头,而人物面部特写这样突兀的主观镜头又极少,大部分时间都仿佛在某个角落远远的暗中偷窥一样,极大增强了影片的真实感。
比较《孔雀》中较为单一节奏的叙事手法(除了傻子弟弟的片段作为调剂),《立春》中加入了多个性格鲜明的辅线人物,其中不乏黑色幽默的娱乐瞬间,比如胖子周瑜用王彩玲的裸体油画向兄弟母亲索要封口费的片段,再比如文艺青年黄四宝从深圳回到小城开了婚姻介绍所被人追打如丧家之犬的片段等。
长镜的“慢”完全演化作人物性格的细节塑造,同时搭配上叙事中的高低起伏,《立春》长而不慢,稳而不闷。
即使破开电影拿出每个片段来独自祥解,它们的手法也都扎实可靠充满力度,有的甚至还拥有十分巧妙的留白,着实令人赞叹。
比如王彩玲回到农村父母家过春节一段中,她清早起床,披着一件碎花罩衣走到门口站在门槛前看年迈的老母亲放炮竹,蒋雯丽的妆是疲惫而苍老的,但她的神情中有种自然的活泼与欣喜,她独自站在破旧的门框中,仿佛早春的明信片一样动人;随后镜头转到王彩玲母亲身上,老太太双手高举着竹竿,竹竿一头的炮竹劈劈啪啪直响,背景是灰扑扑的旧砖墙,土地上满是爆竹崩下的碎红纸屑。
老太太扭回头来看女儿,一个逆光的镜头,满脸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从这个片段开始,影片的基调正式进入“立春”,王彩玲终于放下了多年不变要迈向云端的固执挣扎,开始接受现实,努力融入平凡而琐碎的社会生活。
王彩玲母亲放炮竹这个细节可以说是片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契机,要是杨德昌来拍,肯定要啰嗦上一小会儿;但顾长卫稳住了,片段里人物没有一句废话,一切滋味都沁在画面里头,让观众自行咀嚼回味。
这种稳扎稳打的手法,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抠,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磨,该留白便绝不啰嗦,简直让人没法不由衷佩服——从态度到技术到影片整体的运筹帷幄。
当然,蒋雯丽对王彩玲的生动刻画也是影片成功的关键一环,这一对夫妻搭档还真是琴瑟合鸣齐头并进呢。
如果顾长卫能够保持《立春》中的严谨态度,在下一部影片中继续发挥他出身摄影的长处,不急躁但也不冷静得过火而忽略叙事节奏,我想他的态势便是惊人的,甚至可说是直奔大陆导演一哥的位置而去了(姜文同学必须要努力喽!
)。
也许可能我太过欣赏《立春》的技术层面从而不自觉的加入了很多对人物的个人感情进去吧,但我真的真的很想说——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王彩玲,她的别名叫青春。
十六年过去,歌剧有人听,舞蹈有人看了,文艺是越来越平民化了,于是文艺青年这种生物层出不穷,满世界初级中级高级装逼犯。
我曾经一度认为,爱上文艺总比爱上文艺青年靠谱,现在看来,如果非要选择,还是爱上文艺青年吧。
文艺永远在亿万光年之外引诱你,而文艺青年总有一天会不文艺。
文艺其实没招惹谁,只是作为一个靠谱的文艺青年,最好要明白,文艺是给自己玩的,自己玩HIGH了就好,其他一切都是附送礼品。
别把文艺过成一种姿态,会肌肉酸痛的。
所以,王彩玲同学每天在小破屋子里高唱咏叹调没什么错,只要别影响邻居休息;素面朝天还坚持不认为自己长得丑,也算审美眼光独到兼勇气可嘉;最让我敬佩的是居然有勇气当“剩女”,宁要鲜桃一口不要烂杏半筐,那种死撑着不向主流社会妥协的小范儿真是深得我心啊深得我心。
关键是,文艺没关系,但是别装逼。
别整天忽悠自己忽悠别人说什么北京要调你,高调唱歌低调做人,就算北京真调你也别声张。
咱自个玩自个的,何苦跟生活过不去呢。
文艺不是个坏东西,就是别拿它当回事儿。
人可以和文艺发生爱情,但最终总得被物质强奸和生活结婚。
当然,很可能你爱文艺但文艺不爱你,或者这个世界不许你爱文艺文艺爱你,那你可以试试单恋暗恋地下恋,只要别和文艺私奔了就行——文艺就是精神恋爱婚外一夜情露水夫妻力比多过剩时的发泄场所——嗯,貌似弗洛伊德爷爷还真说过,艺术是性欲的升华。
其实人家文艺本身还是挺靠谱的,你看那歌剧多好听啊——虽然咱听不懂。
不靠谱的是青年——谁让你要死要活地把文艺当理想当标签当作你和芸芸众生的区别度?
你把文艺当商品当职业当消遣或者当狗屎不是挺好么?
你一边切羊肉一边唱卡门一边开车一边朗诵普希金不是挺好么?
非要拧着倔着孤芳自赏着怀才不遇着欲求不满着有意思么?
胡金泉在广场跳舞的一段很有味道。
主持人说“请尊重文艺工作者”,那一刻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文艺,工作者。
是文艺还是工作者?
文艺是自己受用的,工作者是为观众服务的,这本身就是多么纠结分裂的定义。
胡金泉说,他是这个城市的一根鱼刺。
如果你是鱼刺,请好好卡在别人的喉咙里。
鱼刺不需要照顾喉咙的感受——是你要把它卡在那里,甚至是你要把它变成鱼刺的。
我们有什么没有什么,爱什么不爱什么,好些是生来就决定了的。
对于我们无法改变的一切,我们不负任何责任。
《立春》里的文艺青年按年龄推算,多半是5060一代 。
那个时候,人们还有理想,英雄主义,浪漫纯真,向往爱情和艺术,清高却又不能缺少社会和他人的认同。
年轻些的高贝贝大约是60末或70后,已懂得话题炒作,投机钻营,却到底还不失良心,而且,人家真是为艺术为爱情。
8090后的观众看《立春》,恐怕会觉得这帮家伙简直是不可理解的生物吧。
《暗算》里钱之江说,寄托是它为你服务,信仰是你为它服务,为它牺牲。
于是这个世界越来越没有信仰和理想了。
对于越来越精明乖觉,越来越清醒封闭,越来越知道怎么容忍生活保存自己,越来越强调个性却越来越懂得掩饰锋芒的观众来说,1992年的立春,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PS:小零碎:1,王彩玲送给黄四宝的书内页全部都是空白的。
我还以为她是故意送本空白的书,后来听黄四宝的台词,像是BUG。
书名是《渴望生活》,其实这帮伪梵高都巴不得赶紧从生活的泥坑里爬出来。
2, 王彩玲胃疼的那一段,乍一看以为是痛经,然后想,这痛经拍得太传神了,男同志看不明白吧?
你说真要是改成痛经,会不会更有感觉?
3, 张老师去百货公司给王彩玲买了什么?
4,董璇很漂亮,可总觉的少了点什么。
当花瓶当习惯了,也就真成花瓶了。
5, 吴浇浇,这孩子在《月上海》里演时品一。
小演员,当时记下了。
在片尾字幕里看到她,饰“阿琳”,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哪个角色。
6,《粉红色的回忆》其实是挺好听的一歌儿,结果,生生被《恋爱的犀牛》03版搞得很有喜感,又被《立春》弄成恶俗文化……7,据说《第十放映室》对这片子颇有微词,说“谁愿意花钱到电影院花上两小时让自己更郁闷呢”——谁说看《立春》就郁闷了,我始终没觉得这是一悲剧。
要是把对床内妞儿拉过来一起看,绝对能把这东西看成喜剧片。
看《立春》的感觉让我想起曾看过的一幅漫画:几只活鸡正观看火炉里转动的烤鸡。
在同类者的悲剧里,看到自己还没有来到,但极可能发生的命运。
当理想照不进现实,若不放弃也只有三条路:执著然后成功;执著,屡次失败然后妥协;执着,屡次失败然后毁灭。
电影讲述的便是走在这第二条路上的人们,最缓和也最具真实感.然而,也只有行路人才知道这条路的黏馀及狭促。
王彩玲是故事里最后一个妥协的,她的妥协是受周围同类者命运的拉扯和刺激,他们给予了她惺惺相惜的抚慰也一点一点掏空了她的内心。
她是偏远小镇上的音乐老师,爱好歌剧,嗓音颇有天赋,她梦想站在大剧院的舞台上,一鸣惊艳,掌声雷动。
于是又是托人办北京户口,又是辗转各音乐团体毛遂自荐。
在奔走失败,落魄而回后还要端着艺术者高贵而骄傲的姿态对别人重复她自己多么愿意信以为真的谎言。
她身边的人像走过场一样来了又去,但实际已带走了她内心的太多东西。
爱好绘画却接连考美院失败的炼钢厂工人黄四宝带走了她苍老人生的第一份爱情,她的“粉丝”周瑜追求未遂还遭到“宁要鲜桃一口不要烂杏一筐”的羞辱后,愤而离去。
与她同病相怜的舞蹈老师胡金泉因专业跳芭蕾舞而被镇上人视为异类,痛苦不堪的他最终以非礼女学生而锒铛入狱来证明自己的性别,王彩铃去看他时,他穿着狱中的布鞋颠起芭蕾的脚尖,这份凄凉使不忍卒睹含泪而出的王彩铃的内心又被抽离了一分对抗现实的力量。
而接着登门求助,谎称其身患绝症最终利用王彩铃的怜惜达到目的的年轻女孩贝贝彻底粉碎了她对现实世界的信任。
她终于觉得疲惫了,决定按自己的说法随便嫁个人算了,在婚介所报了名之后,她的女邻居,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被丈夫抛弃的遭遇使她发现婚姻也不可靠。
最后,她领养了一个兔唇女孩,卖猪肉为她筹钱做手术,恒久忍耐的生活下去,或者培养女儿实现夙愿,或许没有,但她给女儿取名叫小凡,是受尽了理想主义者精神世界里那自以为不凡的苦吧。
她曾说这幅好嗓子是她的全部,除此之外她是废物。
她曾如此坚持,便是“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她是所有理想至上,怀才不遇者的同类。
彼此间却是注定的无法拯救,只好潸然抚慰。
这是导演顾长卫的第二部电影,和《孔雀》一样,让最初眼神明亮的梦想家们混迹在生活的一片狼藉中渐渐找不到了他们的光。
也许他的意图便写在剧终打出的字幕里:谨以此片献给王彩铃们。
谨以此片,他奉献了一种深沉的理解,一种慰藉,一种“笑他多病与长贫,不及诸公衮衮向风尘”的苍凉表情。
【B】不完全是文艺青年的故事,那样理解便狭化了主题。而是更庞大的描绘所有社会“异类”主流语境下生活的内心痛苦。这个“异”可以是先天的,如丑,娘。也可以是后天的,如对某个理想的不甘。但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会成为他人眼中的一根“鱼刺”。电影所呈现的价值观是悲观的,在和主流的对抗中,鱼刺们要么自我毁灭,要么最终屈服,唯一成功的角色却看起来像反面人物。这是自然, 当你能从异类走向主流,你便不再是“鱼刺”了。剧本有两个小缺憾,一来几个事件之间缺乏关联,而主角自身的成长线又不充分,导致拼凑感。二来它想体现对某些人的怜悯,但视角的俯瞰导致对人群心理不够了解,刻画的比较简单和浅,显得又反而有些讽刺了。当然了,本片本就不能当成现实主义作品(台词就够做作了),作为戏剧故事看,李樯编的还是挺精彩的。
温吞吞
蒋雯丽演得确实太好了
顾影自怜,顾和蒋别扭的夫唱妇随。
又是一部“孔雀”, 让人有些审美疲劳。 但不得不承认蒋雯丽的演技无懈可击...
好友倾情路过的电影!只是主题略显阴暗。
你会和我做朋友是因为我比你更不幸。镜头克制,些许桥段其实挺刻意的。借个体反映群像…活脱一生活悲,体制、自身、出生甚至是运气,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造成这样的现象,所以我感受到更多的是无奈与悲哀,绝对谈不上同情,社会上比王彩玲更惨的人实在太多。因而人间本就是繁华且空荡的“炼狱”。
虽然深刻,但是不喜欢这种风格压抑
胡金泉在狱中那场足尖舞 看哭了
不知说啥。不喜欢这个类型的。跳着看完的。
荒诞而又真实的故事中,抒写一首忧伤的人生追求之歌。
我逃离到大都市,就是不想成为别人心头的一桩悬案。
妆也忒难看了。。。。
我实在觉得一般,看都没看完就关了
憋去
给三星有点严格了 但是我不想给四星。。。
人丑不是问题,心丑才是关键。唯有使爱者自身灵魂得到美的攀升的爱,才能称之为爱。理想也是一样。这部电影唯有舞蹈老师雪中流泪和狱中踮脚尖的天真笑容能使人共情,其他多是丑恶。而舞蹈老师为了自证所选择的手段却愚蠢至极、不合常理,只能说编剧、导演为了惊世骇俗而放弃生活常理。一部审丑的电影,更像闹剧,而非悲剧。
回家乡做了公务员的中年我本人
有悲哀,悲伤,也是悲情的
冲着文艺去的,有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