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气球》映后讨论上,有两个观众提问关于“对藏文化过度凝视”的担心。
这其实是《气球》面临的两个被热议的话题之一,也是它会被简单对待的面向。
一是它独特的文化属性,它的异域感和宗教性的外部视角,二是女性主义的问题,因为电影里有涉及女性上环或结扎、女性生育权这样的情节,于是也让这部电影成为两性社会问题的一个讨论蓝本。
但对于第一点我想我们观众首先不要把自己限制在“凝视”里,也许我们已经带有太多意识形态上的预设,不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虽然这不可避免,因为我们本身处在一种撕裂的状态中,对东方主义有着撕裂的经验和观点,以至于太多的看法和担心附着在我们的眼睛上,与此同时,我们对“人”的敏感度反而降低了。
但是万马才旦对此是有意识的,他的这部影片的特质之一就是,既不回避藏地真实的状况,这个状况它毫无疑问在感官上就是与汉地文化拉开距离的,而且从大众思考问题的方式来看也是的确有差别的,但是他对藏文化传统中的一些问题是反思的,是持开放态度的,这同时并不违背他本身的信仰,那些我们在片中看到的仪轨、轮回转世的观念和安多牧民的日常生活方式,它们包含非常丰富的时空面向和价值,这点非常重要,因为这些状态和形式里本身就包含了一种复杂性,它是女主角内心隐隐展开并变幻不定的道德焦虑的真实土壤,如果我们试图回避以平等并开放的态度进入这样的文化背景的问题,那对这部电影的讨论就会不可避免的走向扁平和表面,不论是走向所谓女性主义还是宗教这样的标签,这些标签的随意使用对于这部电影的内涵来说,都过于简单,甚至具有一定的伤害性,要是经由文化座谈讨论能说完的部分,还需要电影来拍什么呢,电影的一部分作用就是肢解这些话语,它用感官的方式唤起一种直接体验和共情。
而且我从电影本身感受到的是,万玛才旦导演恰恰试图是在尽力褪去、而不是复加某一个确定的文化观念在作为个体的不同的人物身上,他的重点在一个个人身上。
至于对女性主义视角,他的确将故事的主角重心给到了两位女性,姐姐卓嘎和妹妹卓玛——她们本质上是一体的,但导演对卓嘎的丈夫达杰、爷爷和三个儿子也赋予了非常丰满的刻画,尤其是达杰,我认为这是演员金巴最到位的银幕形象,他的演绎也非常动人。
每一个人物都是一个宇宙,他们内在都有复杂的情感根基,转动起来的时候就碰撞成了生活,我觉得对每一个角色的讨论都不能脱离他/她临近的宇宙,他们如此复合并相互影响着轨道,如果说影片讲述了一个女性想要觉醒的历程,我更认为是所有人正要觉醒的历程,但它此刻正是通过一个女人的命运进行生长呈现的。
这种复杂性在银幕上被表现为一种空间感,它通过电影的节奏来展开。
这种空间感邀请作为观看者的你以自己的经验注入到银幕的缝隙之中。
要在银幕艺术上展现道德焦虑,展现的其实不是焦虑中的那两个二元的直接对抗,而是这两个二元之间的空间感,它们像是作为一呼一吸的关系的空间感,它不是一个靠你推我搡然后一拍桌子就可以分出胜负的东西。
在这部影片中,这种空间感有时候在公羊某个愣愣的眼神或姿态里,在黎明出殡时两个男孩来不及追问的疑惑里,在女主角烈日下手中的那盆水的晃影中,在男主角达杰游荡在市集中的背影上,在红气球越飘越远没有尽头的天空中,在不同的剧中人在各自的路途上停驻仰望的静谧的脸孔上——这些是只有电影才可以表现的东西。
我认为基耶斯洛夫斯基或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都懂这种精神焦虑中所映射出的复杂性和空间感,阿巴斯可能是最懂这种空间感的人,他甚至将这个空间感发展到了平凡诗意的极致。
在《樱桃的滋味》里他会让观众花上几分钟去看男主角躺进坟墓时所经受的黑暗和闪电,他会把空中的飞机云和鸟群与男主角的脸庞接连起来,他知道如何将某种内在的感知空间投映到我们周遭的外部生活活动里。
《气球》的确会让我关联到这样的伊朗电影,一个简单故事里所包含的的最质朴最原始的精神问题,它当然直接挂钩生死的问题,爱的问题,但它作为故事性的功能不是在于给出一个结果,与智性和奖赏无关,而是仅仅给出一个问题,一个暂时你看来不是问题但即将为止受苦的问题,拉长这个问题形成并逐渐被度过的空间层次,最后放掉这根气球的细线,这是一个导演对人的精神关照最诚实、最慈悲的态度,用导演自己的话说他认为他只能拍到这里,因为他确实无法为卓嘎做选择,或是说放入希望她留下孩子还是生下来这样的愿望。
相比《塔洛》,《气球》更处在一种不快也不慢的完美节奏中,一种外部和内部得以同步运作并徐徐展现的实际的速度,它的整体如此真实可靠,情感充沛,推进得自然而饱满。
即便《气球》中有所谓魔幻现实主义的部分,比如梦中剥痣、度亡时刻的水面倒影,但我认为它不是让整部电影得以成立的关键,关键反而是万玛才旦如何处理现实的部分,我想魔幻现实主义是完全包含在现实之中的,它们不是两个分离的东西,如果可以准确的表达现实,魔幻的部分就已经长在里面,一个懂魔幻现实主义的作者恰会一头扎进真实生活里,比如马尔克斯。
艺术家只需要在某些地方稍稍挑选出、拉丝出一两根元素将它们效果化即刻,是点到为止的装饰音符,如果影片没有对达杰赶回家之后那段出殡前的精彩的纪实性描绘,那后面那段河面倒影的行路就只是一段精彩的“影像”而已,它无法挥发出如今这般深的情感能量。
达杰进门后所持有的短暂的呆滞,随后上前迅速的点酥油灯、磕头,我们在时间迅速流逝的日常中接应不同速度的到来,处理过亲人离世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在有信仰的藏地,这一系列的动作更在一种流畅沉默下的紧张无措中进行,然后影片既非常简略、但给足了这些真实生活的片段:僧人们念经、出殡时间的商定、抬动尸体从房间送上车、两个男孩问父亲“爷爷这是去了就不再回来吗”但达杰无法回答的部分,都是相当厉害的对人、对镜头与节奏的把握。
《气球》的节奏是万玛才旦的作品中最好的一部。
电影其实不是关于时间的艺术,而是一种是关于空间的艺术(戈达尔语?
),好的电影导演懂得“连接空间”,影片的节奏就是这些空间以何种机制被连接。
他对空间之间关系的理解必然是独到而隐秘的,是完全自洽确信的,不是某种范式可以产出的,如果仅仅是处理一个好的场景,那一个广告导演或许也能做,但在两个小时里将故事的各种时空进行连接,这里面的节奏辑可以是无穷的,作者导演的差别和特征性也就在其中,对空间的铺展和连接方式,也就是影片的节奏反映了导演他眼中所看到的最重要、并希望我们也看到的生活的发生方式,它完全是体感的。
还有一点是关于影片的结尾,不少朋友都认为结尾“太点题”因而略感失望,然而我简直太接受这个结尾了以至于我甚至没有去想它还可以有什么其他结尾。
这和我们对影片和故事的期望有关,对我个人来说,这个故事的诗意在于,它又简单又深——换两个词说它非常的现代又非常古典。
避孕套和气球真的太具有象征性或太点题?
象征的不微妙?
不高级?
太直给?
这是优点还是缺点我觉得完全取决于我们对这部电影的理解,理解决定了期待,我觉得这种“直给”在这里美妙极了、干净极了,就像万玛才旦的短篇小说,干净,平常之中的魔幻与诗意,这两词一写出来就过于重了。
不过,电影还是个高度完形的东西,它的确是挑观众的,所以它的价值和最后的形象是不定的,因此是美妙的。
最后提一下万玛才旦的多元化身份,他既是电影导演,也是一位多产的短篇小说家,可以说是继扎西达娃之后最特别的藏族小说家。
导演和小说家对万玛才旦来说似乎是一种贯通合一的状态,同时看过他电影和短篇的人会感觉到,他观察世界的方式,在文学和电影这两个媒介中都具有很强的相似性,这是非常作者型导演的特征,而且这两者的产出物之间的转换度非常高,比如《气球》最早是以剧本形式诞生的,但碍于当时的制作条件,万玛才旦就将它先改写成了短篇小说,被收录在《乌金的牙齿》这本短片小说集中出版了,然后到了两年前才有机会拍摄成电影,而且整体剧作走向上改动并不大,除了类似电影中达杰带着大儿子江洋冲进手术室的这样的比较戏剧化场景化的桥段是小说里没有的,但两者都是以气球收尾,可见气球飘浮在空中是影片最重要的原始动机意象。
在这本短篇小说集中,我们可以看到大量他的电影文本,比如《静静的嘛呢石》《塔洛》《撞死了一只羊》,不过区别于短篇小说的文风,万玛才旦在电影风格上的转变仍是较为显著的。
《塔洛》作为一个形式实验的分水岭,似乎为他试炼出了一些方向的岔路,这部《气球》似乎验证了他在之后一个更为成熟、更深入其本质天赋的选择,更贴近真实自然的节奏但带有魔幻感觉的方式。
此外,除了作为创作者的身份,他也是所谓“藏地新浪潮”的推动者,一批藏地后起之秀新导演都是从他的班底出来,比如这次在平遥国际影展上携《他与罗耶戴尔》亮相的新晋导演德格才让曾是他的录音师和作曲,又比如《阿拉姜色》的导演松太加曾经是他的摄影和美术,万玛才旦还是多部藏地先锋电影的监制,比如洛旦的《迷路》、拉加华的《旺扎的雨靴》等,一路上扶持了许多年轻导演。
我们同时也能看到前辈王家卫对万玛才旦的支持,这样一种一代代相续和扶持的关系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对于藏地新浪潮这一说法,似乎最早是从影评人圈子里出现的,但此新浪潮非法国彼新浪潮,这种称谓一定程度上我认为也是出于一种文化叹息,当然也携带着隔岸欣赏的成分,相比中文电影市场的资本娱乐盛世和扁平化的保守尝试,近年来的藏地电影的确在题材的文化属性和制作的艺术水准上具有一定的特征和高度,虽然我并不想过度强化这个地域文化或这批导演的特殊性,但这就好比文章开篇提到的那个问题,有些现状是不可回避也无需回避的,它一直在那里,但我想我们需要以一个尽量放下凝视或文化的壁垒去进入这些具体的电影本身。
其实从中国最沿海到喜马拉雅山最高处,我们到藏地在地理上仍然是一马平川的,尤其是现在公路修的那么好了,很多人都可以轻松的去到藏地去转个山什么的,看起来挺神圣,挺融入,尤其是今年疫情,藏地的旅游业似乎很不错,但你说实际的文化上,我们还是有各自不想进入对方的部分,这与历史和语言文化的很多原因促成的。
电影这个东西是虚空的,现在连拷贝都没有了,你只要有网络和密钥, 我们在月球上放也可以。
但这样一部电影会产生那么多的讨论,而且它在当下的中国显得如此特别,说明它蕴藏了很多我们需要停下来去感受和沉思的部分。
希望气球飘的更高一些,让更多的人看到天空。
(删减版刊载于《WSJ.》)
因为住的远,怕赶不上末班车,没有参加大咖云集的映后,但从PYQ的反馈来看,这话确实像陈丹青的语气。
电影的故事并不复杂,主题也没有留任何悬念,像前作一样把一个单薄的故事抻出一部长片的体量,但与《撞死了一只羊》大量的留白不同的是,《弄死了一只羊》有非常直白的内在冲突,但剧作上的平铺直叙丝毫没有削减影片内生的力量,延续了万玛才旦这些年一贯的叙事风格,简约叙事,张力厚重。
国产电影一年到头没几部能看的,在影视业集体萎靡的今天,这样一位藏地导演的坚守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至少让人还让人相信电影那股淳朴的原生的力量,市场上声音愈发嘈杂,这样的影片就显得弥足珍贵,至少在当下虚假的繁荣里还有人带着诚意制作电影。
在少数民族文化语境里,从少生少育到优生优育,虽然政策宽松了,但是节育和流产依旧是非常违背传统、违背神明、忤逆信仰的手段。
影片中出现了大量的种羊的隐喻,是非常明显的影射。
当生命可以通过现代化手段培育(电视上的试管婴儿)和终止(人流手术)时,藏民血液里流淌的轮回这种基因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挑战。
老人与世长辞前,他像两个孩童一样,把避孕套当玩具,这种现代社会的快消品在这片土地上却难以启齿,甚至引起村民的摩擦。
孩子渴望拥有气球,可以张口向家长索要,但藏民夫妇想要“气球”,得像做地下工作一样谨慎。
新生命的降临和长者的离去可能每天都在上演,但在某种不得不遵守的框架下,在工业制成品和医疗发达的今天,这两件事有点天然对立。
另外,最喜欢影片清丽明亮的色调,有一丝捷克新浪潮的影子,这种色调让藏区的景色不再是那种广袤苍凉的单调,让电影在压抑中透露着一丝明快,让藏区生活不再是猎奇式的呈现。
犹记得女主得知怀孕后端着水盆那一幕的倒影,以及潜水洼梦境般的昏黄暗淡,这种非常艺术化的视觉处理给电影加分不少。
电影其实是一种平衡的艺术,任何艺术化的加工如果出现在不恰当的位置就可能是灾难。
这两处倒影一个是模糊一个明晰,一个昏暗一个亮丽,有着鲜明的主题指向。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结尾的处理,红色的气球一只破碎一只冉冉升起,消匿于蓝色天际,青绿色的草地上依旧上演着平凡藏民的悲欢离合,澄净湛蓝的天空里另一只气球奔向下一个未知的轮回。
气球这个符号缔结了三代人信仰的坚守和演进。
它串联起青年男女无疾而终的情愫,它横亘在藏民夫妇的隐秘性事里,它给孩童带来了无穷的欢乐,也给老人带去了迷惘。
万玛才旦于2018年导演的影片《气球》,为以红气球的意向为切入口,导向影射性与繁衍、文明关系的避孕套白气球,创作的与藏区宗教灵魂息息相关的、展开信仰与现实矛盾的深刻影像故事。
该片以藏地信仰与现实拷问的缩影为核心,运用极具地域风情的视听及具个性化特点的气球与火与梦境等隐喻意向,塑造并逐渐扩大了影片中暗中涌流的无力感与流失感,取材大胆,别出心裁,将与人本质欲望与藏区“禁忌”话题、灵魂信仰、现实压力等交织呈现。
占据本片绝大多数镜头的微抖动手持摄影,酿造了无力、恍惚的心理暗示氛围;多次出现的一家人围桌交谈、吃饭的情境与构图,为推动情节及揭示人物内在、心理暗示的重要部分之一:围着餐桌,男人猛烈的吃着羊肉,女人,而景深处熊熊燃烧的烈火,则为暗流欲望的照射与隐喻。
环境与时代的推进改变,打破了藏地人民原本的生活境况,人们以不得已的状态,身处困境泥潭之中。
在片中的传统藏地,人们对性的话题避而不谈,以羊群配种暗示欲望的暗流与生殖的“规程”。
而作为藏民们生活传统的“转世”,则为影评的内在核心推动力。
梦境的隐喻与幻觉、氤氲式的呈现,为本片转世等主题意向的暧昧而深刻的呈现方式。
在美、纯净而奇幻的梦境中,蕴造流失的氛围与打破性的思考。
如孩童摘下长兄悲上映照“奶奶转世”的痣,则可认作是导演对灵魂转世迷信的质疑与思考。
本片做到了不仅仅是现实的呈现,而所营造的贯穿始终的无力与流失之感,则更为隽永、憾人。
本片剧作将人物个性与现实环境巧妙结合,丰富而不具荒诞感。
开篇,影评即以气球与避孕套的物象暗示了生育的线索。
种种意向与情节的设置,形成了复杂、 矛盾却真实的人物形象。
在信仰与生活、传统与现实的困境的大背景下,使女主人公卓嘎对待妹妹绝对自以为是的理智与对待自己之事纠结无奈难脱的矛盾困境形成强烈反差,彰显了闭塞下略显无知与愚昧的无奈。
卓嘎面前家庭与传统这两条难以逾越的河流,使她似乎永远也到不了理性的彼岸。
女医生“我们女人不是为了生孩子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新观念,使卓嘎对“肚子里的孩子是亲人转世”的观念动摇,开始思考孩子是去还是留的抉择,而这也正是本片矛盾主题的呈现之一——这种触及个人情感的生育问题,背后正是现实与信仰冲撞所带来的困境。
在众生观念与现实矛盾的规定情景与特定设计下,《气球》以极具地域人文特点与氤氲困窘的矛盾设置扩大了人们在传统困境下,对现实与信仰谁是谁非的矛盾与思考,凸显暗流涌动的无力与流失感,呈现了藏地信仰与现实拷问的缩影。
自打机器的轰鸣声震破田园的宁静以来,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的碰撞就成为了文艺作品中经久不衰的主题,尤其是在对于传统程度更深、现代进程更快的少数民族,这种碰撞就更加激烈。
藏族电影《气球》中,一只不起眼的避孕套,作为现代文明的标志性物件,居然引发了家庭乃至邻里间的巨大纷争。
表面上,它被主人公达杰家的两小儿吹成“气球”,赤裸裸地出现在传统的牧民们眼前,引起牧民们对于性欲的羞耻感;内底里,它引发的是人们对于生育这件事被限制的恐慌感。
当转世的荒谬与节育的要求作为双重压力压向女主人之时,现实中的她最终选择了屈从传统,气球最终成为了飞向天空的未来希冀。
蒙族电影《白云之下》里,男女主人公分别作为现代与传统的象征,直接展开了面对面的角力。
男主人公被繁华的现代文明所吸引,总是想着要出走牧区奔赴远方,为了心中这个热切的希望,他卖了一只又一只的羊,换来了装载他理想的破车。
而女主人则满足于宁静淡泊的放牧生活,面对老公不断对她的洗脑,不为所动得甚至有些固执。
然而,牧区生活就是真正值得留恋的世外田园吗?
不见得,君不见正因为牧区地处偏远,才导致她风雪之夜去医院的路上流产。
而男人一心向往的外面世界,难道真的会像他所说的那样,“我找个活干,就能养活你”吗?
歌词里早就唱过了,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却也很无奈。
因此,该传承还是该抛弃,这是个探讨不尽的问题。
恰巧,今年的金鸡奖上,又一部同类题材的黑马之作进入了人们的视觉,同样来自藏族导演的《黑帐篷》,同样讲述牧人在时代变迁中的困惑和迷茫,再一次令人关注起传统与现代的矛盾议题,在可预见的未来,它还将在导演的镜头里、作家们的笔下,被反复探讨,反复述说。
在中国电影资料馆观影点映,映后与万玛、陈丹青、谢飞老师做交流与讨论,有所收获。
陈丹青说:“我也喜欢万玛的其他作品啊,包括弄死那只羊。
”老师也真是可爱。
说回电影。
电影从家庭、宗教、自由、生活几个维度讨论藏地人民的生活,设计可谓是精良的。
例如,一白球一红气球,一姐一妹,一羊一人,阻隔的视听体验。
这些虽不是内核,只是小的元素,但值得说一下。
影片海报中,红气球即是气球本身,也是怀孕的肚子,即是希望也是灭亡。
正如影片最后一个气球被扎破,一个气球放飞,完美扣住了影片的叙事主题。
白气球是避孕套,影片的第一个长镜头就是“避孕套”视点,白与红的对比不只是冷暖色调的延展,更是避孕与子宫、受孕生命的象征。
关于羊,整个片子都在讨论种羊,也在讨论“结扎人”,羊是放情的、野蛮的、需要优质品种,交配繁衍为生命任务的,而人是克制的,受伦理与信仰限制的。
影片开场的几组对话,在画面中的视听上,万玛始终拿电线杆和栏杆等东西阻隔两人,人被阻隔,也是命运的不相关,俗话说,悲欢不相通。
这只是视听和符号的表意。
绝不止这些。
影片的宣传语是信仰与生活,但影片的落脚点不在此。
正如陈丹青老师今天的发言:“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文化下,不完全是一个宗教信仰下,而是在同一个人性下生活。
”作为藏地导演,这部电影确实有所反叛,甚至anti-religion。
女主角甚至说出了“他们(转世)也有可能出错的”这样的禁忌言语,我称之为“有因的反叛”,具体如何延展,却是不可讨论的,也难以和解的命题。
人性,是最终的命题,也是唯一值得在意的,影片只是以点带面,传统功夫以点到为止。
说这部电影是慈悲的,因为万玛在阻隔、交融、与对比中时刻注意爱与人性的温度。
妹妹的绝对禁欲与姐姐的幸·性福生活成绝对对比,方知宝贵。
而姐姐在最后却说“我还不如做尼姑,没有牵挂。
”是的,影片希望达成和解,却无法真正展现和解,导演万玛在现场说:“所以只能依靠梦境。
”比如海边捉痔,哥哥的“奶奶转世痔”被弟弟拿下来看,希望这转世只是身上一片贴图,而不压于人身。
再比如,在超现实的场面中,青海湖边的孩童在奔跑,小孩在追,倒影在跑。
脱离了梦境,女主人公在现实中却只能寻羊问路,寻鱼问水,一片倒影反射回来,却是自己苍白的脸。
《气球》先在中国调色,而后拿到泰国调色,把绿油与金黄的草丛和土地,全部改成了冷色调为主的基调,这是一小插曲。
如果没有万玛在藏地的生命经验,实在难拍出这样的东西,难怪陈丹青与谢飞老师都说,在其中看到了爱,这是万玛之前的作品也共有的关怀。
当影迷朋友问到导演:是否符号化的表达大过内容,万玛说,这部片子里根本没有刻意的符号,因为信仰、生育、放羊,这只是最真实的生活,是每一个藏地人。
这话最为动人,因为真实,所以慈悲。
听起来矫情的话,在真实的《气球》里,在生活里,也变得沉重了些许。
文:Travis 允许商用转载
读过《乌金的牙齿》,基本不记得有妹妹这个人物。
但看完《气球》,片中出家为尼的妹妹于我个人而言是印象极为深刻的人物,可能是因为她更未知更独立,怀揣着隐秘而强大的情感。
虽然她一出场就很不具体,镜头跟着她的脸晃动,大半张脸都被压低的深红僧帽遮挡,基本只能隐约看到下颌的线条,很难找到她的眼睛。
她心不在焉地看黑板报和粉笔画,转头的频率揭示了她的紧张,和其中微妙的期待。
虽然她被昔日的恋人德本加认出叫住时仍旧木着脸低着头,视线还是会静静地向上移动,小心翼翼地一看,说到他戴起了眼镜的变化,做出心如止水充耳不闻的姿态还是会被叫住,还是会在抚摸德本加送的名为气球的书时露出微微笑意。
外甥汪洋不是说好自己回家吗?
她为什么要去接他?
难道不是抱着和德本加见面的期待?
为什么会被黑板报吸引?
是不是看到了德本加的粉笔字迹?
她真的不知道德本加是外甥的老师吗?
我很怀疑。
因为当姐姐把那本《气球》投入火中,叫她忘了过去和德本加时,她一下子慌了神,想找东西去抢救,但来不及,火那么旺,都没顾上烫不烫手,本能地伸手去取。
火那么旺,没有任何呼叫,她那么稳健而果决地把书取了出来,把火扑灭。
用烧伤的手抚摩着破损的封面。
那么有力且动人。
姐姐是想借助火来控制妹妹的情感?
但能驱使阿尼火中取书的情感也许比火要热烈的多。
德本加也那样慌张过。
他来找阿尼,被姐姐阻拦,说要给他一件东西。
他站在一堆牛粪前,在那一大堆燃料前,就是点不亮那一根烟。
他拒绝收下那本书,因为这是送给阿尼的礼物。
姐姐强硬地说,要么你拿走要么我烧掉。
他失望地接过书翻着,烟那么不易被点着,书却被烧得那么轻易,他翻书时甚至还散落下几片灰。
他那么不知所措,只能把眼镜摘下来抹了抹。
他想点燃的明明是那么易燃的东西啊,只是一根烟,只是一个坦白化解的机会。
但他就是点不亮。
阿尼和德本加的过去令人好奇,但因为姐姐自作主张的善意谎言和决绝的阻止,化解他们误会的机会因此错失。
那本书没有被读过就被几乎烧毁,我们没有窥探它的机会,只见过其中一个黑色的背影,而《气球》小说原文中并未嵌套气球这本书。
女人之间的相互为难是你来我往的。
因为命运的困境笼罩着她们每个人。
明明都是受害者,在姐姐为怀孕为难纠结之时,妹妹说的却是,上师怎么会错呢?
她和俩父子一样规劝姐姐把孩子生下来。
阿尼一身深红,瑀瑀独行,和最后的气球也很像,特别是飞走的那一只。
晚上,两代七口坐在一起,讨论着第二天要做的事。
尼姑说寺庙要翻修,这次来就是为了化缘。
爷爷说一定要多捐,爸爸说当然,只有他们家多捐了,村里的其他人才会多捐。
妈妈叫妹妹明天把儿子带上,因为这是积德的好事。
姨妈笑着看着外甥,提起了去世的奶奶,说外甥一生下来,就知道他是奶奶的转世了。
爷爷喝了喝茶,说明天要带着大孙子去点油茶灯。
两个年纪尚小的男孩也吵着要去,去点油茶灯。
神话在一张普通的饭桌上编制了起来,观众开始想象布达拉宫红白耸立的神圣、转经筒在风中旋转、彩色的布条挂在祭坛上空,秃鹫从羊群头顶飞过。
牧民们围着一头雄健的公羊赞不绝口;沉默的母羊孤独且拒绝进食;关于房事和避孕套的讨论需要低声进行;尼姑难掩心中难言的躁动;上神不可置疑,转世轮回决定了人的意志。
在原始的食色声欲之上,生活完完全全由神话和信仰构建。
诸如避孕套这样的现代化产物只能被谨慎地视为危险品,有伤害名声和扰乱神明的威胁。
但神话的人在现代化面前一步步崩塌。
计划生育的威严与转世轮回的信仰相互碰撞,揪着女人的心。
曾经的恋人因为误解走进寺庙,削发为尼,本身就是自我在信仰受到动摇时的后退。
男人带着种羊而来,公羊在羊圈中横冲直撞,硕大的睾丸让男人在半夜也不顾风险挥洒雄性汗水。
妻子离开后,和羊绑在一起的男人被一哄而上的商人解开绳子,像牲畜一样被拉扯、决定。
当信仰受到动摇,人只能退回寺庙和羊圈,却还看不清自己是谁。
曾经有一个冬天,我站在山顶的寺院中,佛像之龛临洞穴而列,院外的阳光在这里暗下去,声音也在这里静下来。
蜡烛缓慢燃烧,我觉得心中终于平静了下来。
但不得久留——为什么不能,我也不知道。
哪怕生活原始,藏地的牧人也曾精神富足。
现代化的入侵尝试用自己的规则去规定无法用语言敲定的意象。
之中的人们支离破碎,而之外的人们为此感到惋惜,因为在城市里,早就没有神话和水草丰美。
都市神话向我们讲述小巷子里的鬼,但那不过是对草原和本性生活的向往。
对比一只羊,我更喜欢这一部。
《气球》的故事没有一波三折,它不复杂,也不难懂,但这并不妨碍它是个极好的故事。
开场前,特地花了十分钟时间飞快读完了原著小说,但即便如此,观影过程中还是惊喜不断。
正如万玛才旦所说,《气球》是先有了剧本,因为一些原因迟迟无法开拍,这才有了小说。
小说里没能展现出来的,在电影里都得到了更好的展现。
姐姐与妹妹、羊与人之间的对比,父子三代人之间、红白气球之间的呼应……这些小而精巧的对比与呼应,镶嵌在这样一个朴实、平淡的故事里,反而形成了一种绝对的说服力。
它很温和,但很有力。
在烧毁了的书的封面,反复摩挲的女人的手… …这不动人吗?
站在牛粪堆边上的,总也点不燃烟的紧张的男人… …这不动人吗?
青海湖边的孩童梦境,蓝天白云,小孩在追,倒影在跑,被当作“转世”证据的黑痣被摘下… …这不动人吗?
与评论区的某些自诩“资深影迷”的杠精不同,作为普通影迷的我,这次是真真切切被打动了。
因为宗教、政策与生长环境的不同,我们和这些角色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我想说的是,这并不仅仅是一个评判孰是孰非、孰强孰弱的宗教小故事。
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故事里,妹妹的皈依可能并非真正的皈依,姐姐的看透或许才是真正的看透。
扪心自问,大银幕前的我们,又有几分坚定的信仰在心里呢?
活动现场有个女孩子问万玛才旦:近些年,女性题材的影片成了一个热门趋势。
作为一个男性导演,请问您为什么要拍摄这样一部女性视角的影片呢?
作为万玛才旦“粉头”的陈丹青抢过话筒,激动地反驳说:“我不认为这是女性视角,这是万玛视角。
”很强势,但很在理的反驳。
首发于公众号“影探”公号ID:ttyingtan作者:黄四郎转载请注明出处
>>>>藏地新浪潮《气球》是藏族导演万玛才旦的又一部自编自导的电影作品。
本片曾在去年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的地平线单元,在国内各大影展上,更是拿奖拿到手软。
万玛才旦曾经,他是一个时代的开创者。
2002年,他拍出了小成本电影《静静的嘛呢石》,成为了藏语影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自此,以藏族人的身份,探究藏族文化与当下社会的关系,成为了万玛才旦作品一以贯之的主题。
《静静的嘛呢石》如今,他也是一个领域的开辟者。
在戏剧性的故事,与深刻的主题外,万玛才旦还给作品包裹上了一套“超现实”外衣。
2016年的《塔洛》,被万玛才旦赋予了黑白影像的厚重感。
2019年的《撞死了一只羊》,更是在监制王家卫的点拨下,呈现出强烈的迷幻质感。
左图:《塔洛》右图:《撞死了一只羊》强烈的个人风格,也被业内美誉为“藏地新浪潮”。
这位文质彬彬的四字叔叔,总能用诗意的镜头,去描写接地气的故事。
>>>>气球与羊威尼斯电影节上,《气球》曾被电影史学家让·米歇尔·付东盛赞为“本届最美的电影”。
《气球》的美,不仅体现在美轮美奂的藏地风情上。
它更是电影创作中,写意与写实的平衡之美。
写意是感性的,写实却是理性的,能将两者兼容在同一部电影中,并不容易。
本片却完美的做到了。
手拿“气球”的孩子在羊群中奔跑先说写意。
顾名思义,“气球”是一个贯穿始终的意象——在大人眼中,它象征着安全套,象征着女性的子宫。
在孩子心里,它又是童趣的代名词,是至纯之物。
透明的气球,总能亮到反光。
而不同人看到它,映出的,又是不同的模样。
本片结尾,大红气球飘在了空中,所到之处,迎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都与“气球”或多或少发生了故事,但心中所想,却并不相同。
这种基于同一意象引发的多义性,浪漫至极,余味悠长。
片中的另一个意象,则是羊。
与前作《撞死了一只羊》相同,片中的羊,正代表着人。
片中,女医生曾用种羊比喻达杰,暗指其精力充沛,性欲旺盛。
达杰捉羊而母羊正是对女主卓嘎的指代。
配种前,达杰曾将一只母羊单独拎出来,放在一边待宰。
用他的话说,这是只已经没有生育能力的废羊,留着已无用处。
在将女性视作是生育工具的传统文化中,这样的说辞,无疑代表着对女性的暗贬。
再说写实。
万玛才旦的妙笔在于,即便是超现实的镜头语言,也一定会包裹着接地气的社会表达。
《气球》海报上,就已经提出了本片的核心矛盾:“信仰与现实将如何抉择?
”
在藏族文化中,轮回转世是最核心的信仰。
本片最大的冲突,正是因家人笃定即将出生的儿子是爷爷的转世而起。
家里的大儿子江洋,天生就有一颗大黑痣,与早年逝世的奶奶一模一样。
无论爷爷还是江洋,都对转世之说笃信不疑。
但不久后,两个小儿子却做了一个梦。
他们将哥哥身上的黑痣抠下,顽皮的向前跑,哥哥江洋则在后面追,拼命想要拿回黑痣。
两个小儿子这梦看似费解,但若细心解读,不难发现:小儿子尚且年幼,三观仍未建立,尚未对信仰产生意识。
在如今现代文明的冲击下,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已对传统观念产生了怀疑。
所以,他们才会抠下那颗痣,想把它丢弃在别的地方,消除灵魂转世的说法。
而哥哥江洋,则代表着已经接受了传统观念的少年。
在影片最后,也正是他的劝阻,暂时遏制了母亲想要堕胎的想法。
所以在梦中,他才会一直追,想要那回那颗表面属于自己,实则属于传统的黑痣。
大儿子 江洋自幼生长在传统藏区,长大后又在北京读书的万玛才旦,正是在用这具有魔幻色彩的梦,表达着自己对于信仰的困惑。
科技愈加发达,祖国愈加昌盛,现代文明不可避免的闯入了藏族人民的生活。
可面对着与传统相悖的现代理论,他们也陷入了迷茫的抉择。
是拥抱现代,还是皈依传统?
这两种不同的思潮,无疑撕裂了如今的藏区社会。
爷爷质疑电视节目中的现代科技>>>>女性视角如果说,上述关于信仰与现实的矛盾,只是这类电影的常规操作的话。
那么万玛之所以是万玛,则在于他的升华。
《气球》是一个关于女性的故事。
女主卓嘎面对生育绑架,不惜以一己之力反抗传统,只为那一丝觉醒的萌芽。
卓嘎与丈夫有着巨大分歧卓嘎面临的阻力,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
据调查分析,传统游牧民族,曾长时间保持着极高的生育率。
从六胎到十几胎不等,女性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毕竟在藏族文化中,怀孕是上天的恩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阻隔的。
正因如此,安全套等计生用品在藏地的推广中,曾经遭受过重重阻力。
女医生劝说卓嘎这是一个发生在藏区的故事,却绝不仅仅是一个藏区的故事。
《气球》打破了少数民族身份的桎梏,探究了一个全球性的命题:女性长久以来都被生育绑架着。
卓嘎质疑信仰本片发生的年代,导演并未明确说明。
海外放映时,为了方便外国观众理解,万玛特别注明本片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
可是,片中电视所播出的试管婴儿新闻,发生在1978年。
而结尾卖羊时候用到的人民币,则是1999年才正式发行的第五代货币。
在四郎看来,这并不是一个bug,而是有意做出的朦胧性。
发生在哪个年代,无所谓。
因为女性所遭遇的困境,无论何时都没有被解决。
文/黄四郎
2024年是中国女性电影元年,从《热辣滚烫》到《出走的决心》,从《从今以后》到《好东西》,女性电影如突然觉醒了似的雨后春笋般涌现,并获取大量好评。
在这样的基调下,反观2019年的《气球》,虽然不是以女性为主题,但依然从某种意义上诠释着女性的困境与觉醒。
不少人说,《气球》是万玛才旦最好的一部电影,没有之一。
我不置可否,毕竟《气球》是我看的第一部万玛才旦的作品,也是第一部藏语电影。
对于中国的方言电影,看得最多的当然非粤语电影莫属,四川话、武汉话、陕西话、上海话,以及贵州话也常常出现在电影中。
但基本上以上方言,听上去跟标准的国语电影没有什么障碍。
倒是藏语,着实是不得不靠字幕的翻译,像是看外国电影一般。
然而,虽然语言上并不相通,但《气球》却切切实实是一部颇具中国本地电影内核的优秀作品。
《气球》的故事来自导演万玛才旦的小说集《乌金的牙齿》中的一篇。
是的,这位已故的导演还是一位小说家。
他的许多电影作品的剧本都来自于他自己的小说创作,比如《塔洛》,比如《静静的嘛呢石》,比如《撞死了一只羊》。
影片的故事并不复杂,但其中却涵盖了诸多人与人间的关系和冲突。
小到夫妻间的、父子间的、姐妹间的,大到信仰与现实、现代与传统,乃至希望与生命的传承延续,都一一能在这部电影中得到体现。
作为一部以西藏牧民为社会背景的影片,《气球》呈现出的不只是一幅幅美丽的藏地风光,更展现出了一个与现代都市生活截然不同的风貌。
在这个相对传统保守的群体中,对宗教的信仰,对父权的推崇,都仿佛把我们拉回了几十年前的社会一般。
而在这样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下,影片表达出的对家庭中女性的困境与觉醒的阐述,更尤为突出。
影片中两位主要的女性角色无疑是卓嘎和卓玛两姐妹。
姐姐卓嘎是育有三个孩子更操持家中一切家务的母亲,妹妹卓玛是因一段孽缘而出家但依旧心存一丝红尘挂念心的尼姑。
两相比较之下,个人更喜欢索朗旺姆所饰演的姐姐卓嘎的角色。
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卓嘎是立体的,她有着传统女性相夫教子的一面,也有作为长姐当机立断为妹妹斩断前缘的一面。
在人物发展上,卓嘎更有自我觉醒,冲破世俗和传统的勇气,并赋予了父权社会下女性抗争得以绵延的希望。
生育是影片最重要的主题,虽然似乎从一开始影片就将生育阻断,无论是两个被吹成气球的避孕套,还是随处可见的计划生育的标语;但电影又似乎从一开始就被生育充斥,无论是借来的种羊那沉甸甸的雄性器官,还是关灯之后男人无法抑制的欲望冲动。
《气球》并不将这一主题隐晦表达,占据海报显眼位置的红气球与姐姐卓嘎的腹部刻意重叠,鲜红的色彩夺人眼球,凸显着在母体中被孕育的生命。
女性是生育的主要承担者,姐姐卓嘎的形象带着羞涩和顺从。
保守的思想让她羞于和男医生讲诉自己的妇科需求,顺从的驱使又让她甘愿结扎能厚脸向女医生讨要计生用品。
她知道丈夫欲望强烈,更不惜冒着再度怀孕的风险来满足丈夫。
如果说这样的顺从,感受到的更多是卓嘎的贤淑,那这场生与不生的选择风波,则将冲突激化成为女性抗争的矛盾。
生活的捉襟见肘让这个已有三个孩子的家庭在面临再度怀孕的时候,陷入了困境;上师口中腹中胎儿是上代转世的箴言让丈夫与大儿子都坚定不移地选择将这个孩子带到世界上。
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可以让他们抛却一切现实生活于不顾,高高在上的男权思想更不允许卓嘎拒绝生育。
在这一刻,女性似乎成为了生育的工具,也是其最主要的功能。
正如羊圈里那只总怀不上后代的母羊一样,丧失了生育功能的雌性动物的下场只能是送进屠宰场。
在《气球》中,卓嘎是勇敢的,她敢于挑战深入人心的宗教,她敢于不顾家人的反对独自进行流产手术,在她质疑上师的判断之时,她已是带着觉醒的特质的。
虽然遗憾的是,她冲破藩篱的壮举最终还是被暴力冲进手术室的丈夫给阻止,但她的逃离却象征出了莫大的希望。
我们不知道卓嘎到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此行是否真会毫不回头,虽然这场逃离略显突兀,但这逃离的勇气却与《出走的决心》中李红的奔赴远方,都彰显着被困境束缚的女性抗争后的觉醒。
手持拍摄下的观感充满着不安定,时时被障碍物刻意割裂的镜头代表着每个人的各怀心事,两个女人远走的开放性结局,无不体现出了导演的独特用心。
镜头显然依然是异常出色的,表达却显得迟疑笨重,几处冲突堆叠却互相消解,化作无可无不可的藏地寓言的可惜。
导演作品里最喜欢这一部!印象最深的是几段如梦如幻的幻想性场景,配合着音乐,给人迷离舒缓之感。让我联想到塔尔可夫斯基的《飞向太空》、《潜行者》。达杰与种羊都充满旺盛的生命力;卓嘎像那只不生崽准备被卖掉的母羊;爷爷对应着马,它们已经慢慢远离了藏民的生活……更不用说白气球与红气球了。这种对应让影片的表达很清晰,容易引发思索。不足之处就是过于直接、明确,少了点蕴藉的韵味。之前的《塔洛》基本是传统与现代二元对立。本片中两者不再截然对立,但以现代科学为基础的当代生活,需要对传统进行改造、祛魅,才能完成现代化。这自然就会打破传统(特别是宗教)的精神内核。丰盈的生活状态,鲜活的人物,又蕴含着文化之殇与传统之痛,手持摄影的影像风格也被近乎完美地呈现。其作品的完整性、丰富性,远超一般国内艺术电影。
除了生育和转世的冲突,其他的都没看明白。这要不是藏语到底有多少人看呢
这是无论如何还是要去支持的电影。但相比导演之前的作品,这部太过于依赖象征和隐喻了。以前看万玛导演的电影,觉得真正是一个藏族导演在讲自己的故事,但现在感觉他在自我民族化的过程里,导演的视角却变得他者化了。并不是他者化的眼光就完全不好,但在方便于他者理解的同时,却没有达成真正的交流和追问,反而让苦痛被简化了。非常喜欢生育对女性束缚的描述。即使在弱者中,她还是弱者中的弱者。我体会到了理性难以解释的、能够共情到的苦痛。也非常喜欢电影所表现的挣扎,却并没有非要拿出控诉的姿态。想到了那句:如果弱者用强者的方式反抗,不过成为了强者的共谋而已。
如果要谈象征和隐喻,这样的电影里自然能阐发出无数论述。神权,女权,父权,落后,文明,现代化……但《气球》最大的问题在于非常依赖于象征和隐喻,生怕观众看不到这些,这样一来原本应该的“征”和“隐”都变成了直给。这故事过于举轻若重了,特别像那种自我定位为“严肃作家”的作家写的那种故事,其实意涵未必多么深重,但姿势却一直摆得特别庄重。或许这些故事确实更适合小说,电影的形态并没有加分太多。
孩子们偷拿避孕套当气球玩;男主搞来一头公羊为家里的母羊配种;女主向医生讨避孕套,并表示自己想结扎;女主的妹妹(存疑)因遇到“坏男人”教师感情受挫选择当尼姑,但可能仍未断掉情丝;孩子们又偷拿新的避孕套当气球玩;男主的父亲离世,上师说他会投胎转世,刚好女主发现自己怀孕了;医生劝女主流产,因为超生要罚款;女主也不愿再生育,却遭到男主的反对和掌掴(他认为这个胎儿是转世的父亲);女主悄悄跑去诊所准备流产,男主和孩子发现后也跑去诊所(流产成功与否我没看明白);男主卖羊换大儿子的学费,并给两个小儿子买了两个红色的气球;孩子们刚拿到气球,就有一个炸掉了,另一个在争抢中升空。分段看了好几天才看完,情节挺无聊,看点大概在于宗教信仰和女性生育自主权的冲突吧。影片最后一幕挺美的——红色的气球升空,大家都看到了它。
手持镜头请永远退出我的影单
6/10。没有了《撞死了一只羊》的浪漫,社会表达加重带来的弊端是算计感重了。保险套=气球,有一定观影量的观众到保险套被拿就能猜到怀孕了,墙上计划生育的标签再细节也无于事无补。喜欢黑夜水中倒映的光泽和听闻死讯后的运镜。在男人强权社会讲女性觉醒,充斥着无力感。最后气球飞空是在致敬《红气球》吗?
我太爱这个结尾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镜头画框里,孤独地望着飞上天空的气球。全片基本是跟随镜头和两人静止镜头;两人镜头中用画框分割空间。人物之间有关联,却又无法互相理解。移动长镜头里接连着现实和梦境,生者和死者,让人想起安哲。梦境的色彩和配乐很棒,一如撞死了一只羊,如梦似幻。
一则短篇小说几乎原封不动地拍成了电影长片 叙事的拖沓早已在意料之中 它的风景如此优美 手持长镜头的处理又是如此粗糙 配乐是神秘主义的 主旨又是现实主义的 画面构图高度契合美学规范 却也弱化了批判性的社会力量 在这重重错置而暧昧不明的表意系统中 前半段易于解构的意象像第一个红气球——爆了 后半段居高临下的宣讲像第二个红气球——飘了
不喜欢,国外人喜欢猎奇中国的口味。
人性和信仰,现实和虚无,天然本性和欲望压抑,白气球和红气球,复杂的冲突对立,每个人物也是复杂而内在对立的(两姐妹是核心),呈现思辨的努力和结果的难为,以丰富的视听技巧和克制的表达方式。妹妹的支线寥寥数笔轮廓已成还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和姐姐的主线对立又互相支撑。球字缺一点,飘走的红气球,既是当年双安商场上空飘过的灵感,也是所有抬头望向它的人抓不住的寄托。
1.5 / 好久没看这么密集且空洞的长镜头了。要么完全不知道如何捕捉场景里的着力点,要么粗暴地操纵人物的动作,要么只是无力地将物像与人物叠加试图强行提炼出干瘪的空间元素,要么就是如前作中一般作为“超现实”三个大字的轻飘载体。后半程发现真的什么都拍不出来之后,终于恍然大悟般地催促人物转变并向观众宣讲仿佛颇为艰深复杂的中心思想,于是毫不意外地成为了一部比《撞羊》更无聊的故事大纲摆拍电影。
一种真正的地域语系影像,并非仅对景观和文化猎取后的通俗消费展示,而是作品的生理、性格乃至精神信仰所决定的视听逻辑背后的思维方式与行动准则,那样遥远却鲜活。原始神性包裹下的极其现代的议题,在最为接近天空的巨大信仰下辩证般的变得复杂与深邃,摄影机也“相信”了“转世”,镜头中的人物却依然分得清放不下这一世的梦境和牵挂——在来世和后人间周而复始的悲悯。万玛不仅近乎一人扛起了“藏地电影”这一浪潮,且在影像文学性的持续探索上做到了惊人的自律和虔诚。
《塔洛》男女主。关于家庭,关于生死,关于计划生育,关于梦境。爷爷的去世灵魂载于新生命,继而迎接羊羔的宰杀,生死轮回。导演和吕松野的第三次合作,色调偏藏青色,最后一抹红。气球有两层寓意,万玛才旦导演说它的轻薄正象征着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 但是说得真的好无力 至少对我而言没感觉 表达得太片面又要走点意识流
很讽刺,说服母亲生孩子的竟然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
不知道该打几分。如果是问我对他喜爱程度,估计两点五星?但是我又知道他是个不错的电影。
wuli肖哥推荐☑️ 感觉故事内容比较统一完整...意象清晰容易理解。比撞羊给我的感觉好
火中取书的妹妹却对于姐姐的处境毫无共情,在男权、世俗和宗教中挣扎的肉身。意图的表达十分清楚,有时候觉得甚至过于直给,但最后草原羊群沙地上升起的红气球🎈是无关痛痒又转瞬即逝的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