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雪风一要聊《长安三万里》,首先要聊什么是艺术以及艺术家。
无能的力量,这是崔健一个专辑的名字,也是对艺术最为精准的描述。
如果说政治经济科技,都是对现实世界或者物理世界的改造,那么艺术是我们内心的自我探索。
如果说政治经济和科技都强调力量和强大的话,那么艺术最重要的品质是脆弱,只有脆弱,才能让你拥有敏感,也只有有了敏感,对于现实和你的内心,以及社会潜藏的集体无意识,你才有了真正的探测工具。
而没有这份脆弱,其实敏感也就不存在,因为敏感来源于恐惧,恐惧来源于力量的悬殊,这份悬殊让人会把每一个感官都最大程度的打开。
艺术家就是拥有这种脆弱和敏感的禀赋,并能让其感受描述出来的人。
因为他们心中所经历的超于常人的惊涛骇浪,他们往往在日常生活中也与常人不同。
而李白就是那种典型的艺术家性格,他有着凌云壮志,从某种程度,他就是自大狂,他对自我的信心是无来由的,他坚信自己是天选之子。
他显然有表演型人格,这种表演既是对外的,他的狂放,是他的护甲,他用狂放来掩饰他在身世上的自卑,他的狂放,也是他的自我说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当他努力钻营却无力而返时,他把自己的失败,想像成一种自我的主动放弃。
他其实是一只傲慢的鸵鸟, 他不能接受自我,于是想像出一个超拔出尘的自我,来洗刷那个世俗的自我所受到的屈辱。
影片最好的地方,在于它以高适的角度来写李白,高适是一个普通人,而李白不是一个常人。
高适是常态的人生,而李白是非常态的。
只有通过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才能写出李白那令人望尘的荒唐与潇洒。
高适的人生是被理想和努力所驱动的人生,他按步就班,兢兢业业。
而李白的人生是被激情驱动的,过于旺盛的生命力让他想一出是一出,而过于敏感的情感又让他无时无刻不受到伤害,而过于强大的自尊心,则让他在现实中永远不敢面对自己。
在片中,李白忘了两人的扬州之约,也忘了自己曾约高适到长安来。
你不能否认他在说出那句话时的真诚,否则你就不能解释他要带着吴指南的骨灰要把它埋藏在黄鹤楼边的深情厚意。
但你也不能高估他的真诚, 因为他是一个天真的人,他无时无刻不是真诚的,所以他在你看起来一句情深意重的话,在他只是他过于丰沛情感的随时随地很普通的释放。
简而言之,他的表达比这句话的实质更重要。
更刻薄一点说,他是一个过于尊重自我的人,他千里迢迢去埋葬吴指南的骨殖,既是为了吴指南本人,更是为了满足他自我的浪漫想像,这种义行,以及这种义行里面所充盈的浪漫,足以让他忘掉吴指南。
自我感动和自我完成,远比一个承诺更重要。
但李白本人是不会感受到自我的分裂的,因为他的情感过于澎湃,他时刻都感受到的是或雄奇或诡谲的惊涛骇浪,那些微末却致命的裂纹,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忽略了。
用常人的眼光,去要求一个天才艺术家是可笑的。
用一个道德标兵的标准去苛求,甚至可以说是愚蠢。
要知道,艺术家是靠他的敏感吃饭的,他过于敏锐的感官,才能感知我们常人所不能感知到的疆域,才能写出我们常人无法想像的诗句。
这种过于敏锐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他看到的世界与我们不同,他感受到的情感与我们不同,他的思维与我们不同,于是他的行为也必然于我们不同。
于李白而言,就是无日无夜地放歌纵酒。
只有在这舞影杯盏之间,他才能忘却他的痛苦。
痛苦, 其实是部电影的主旋律,是这部看起来平铺直叙的电影内在统一的逻辑。
持才放旷的李白,囿于自己的商人后代身份,无法跻身上流,自认为怀才不遇。
真正有军事才华的高适,人到暮年才真正身居高位,而这个高位,是以大厦将倾山河破碎作为代价的。
裴十二娘,诗剑双绝,因为她是女性,于是一辈子只能在闺阁之中,无缘男性主导的政治舞台。
哥舒翰,无论他怎么忠心耿耿,却无法洗脱自己身为胡人的原罪,被朝廷所猜忌。
而审问高适的太监,杀伐决断诛杀李辅国,却因为太监身份,知道自己永远不能登上历史的正殿。
这部电影讲的其实是边缘人的故事,人生的桎梏如影随形,将他们全部笼罩,他们或沉沦或放荡或坚守,在这所有近乎天堑般的障碍面前,其实所有的行为都是一种抵抗。
影片的主创将李白的纵情声色以及诗歌,以及高适的不放弃,都看成了抵抗,而李白的这些抵抗甚至是最辉煌也最长寿的一种。
影片另一个重要的主角,其实是时代。
李白的一生,是盛唐与晚唐的过渡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的历史正剧。
更宏大的来说,由盛唐到晚唐,其实是中华文明由极盛转向衰微的关键节点,贵族体制在科举制的冲击下完全解体, 刚健粗豪的审美逐渐让位于纤弱文雅的趣味,外向的民族性格也逐渐内向拘谨。
李白看起来像春秋品格魏晋风度之一系的最后的高光时刻,而在千年之后的今天看来更加灿烂和辉煌。
那种人生的无力感,与山河沦落,和整个文化的衰败在暗处共振。
而诗歌的辉煌却又与这世俗世界从微观到宏观的暗淡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这部电影让人想起陈凯歌的《妖猫传》,里面那场李白让高力士脱靴磨墨写诗的场景,写尽了一个帝国即将崩溃前的堂皇与虚弱。
李白的醉酒在这时候又拥有了高度的象征性意味。
他像一个先知一样看透了这个帝国的内在的虚空,以及他不远处即将走向的穷途末路。
在这时候。
李白的痛苦不只是个人的痛苦,他是为整个帝国的命运悲歌。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美好终将消逝的虚无,以及为了抵抗这虚无的狂欢,这一刻激荡出我们最底层的哀愁。
在这部电影中,现实的困顿与毫无出路,与整体的狂欢气氛,以及那些远远逸出现实的诗歌的超脱与高拔,一起构成一出情感的冰与火之歌。
在影片中,这种困顿不是只属于李白与高适,还属于崔宗之,张旭,王昌龄、王维等整个艺术家团体,这群人将自身以及整个时代的苦闷倾注到他们的诗中,最终让这个风雨飘摇的盛世末期,成了艺术的黄金年代。
他们在现实中的失败,成了中国文化中最锦绣的那段的催化剂。
这部电影从某种程度还让人想起前些年的《无问西东》,它们骨子里都是散文化的,它们都高亢却又不失完整地为某种精神而歌,于《无问西东》而言,就是这一百年来那些精英知识青年们,为了宏大理想而义无反顾的献身精神,是诗与远方的最宏大化表达,而在这部《长安三万里》,是一种堕落也要堕落得辉煌的豪迈,是出世也要出得惊天动地的孩子气,是一种中国式的酒神精神。
二那影片的问题是什么呢?
是影片底层的不自信。
这种不自信体现在它不敢呈现出李白和高适的真实状态。
真正爱一个人,并非只是爱他的优点,而是既使他满是缺点,仍然爱。
讳疾忌医避重就轻的爱,其实都是一种功利性的爱。
影片在描述李白的缺点时,似乎是毫不留情的,这当然比将他李白描述会一个德艺双馨的人要高明,但这其实只是小打大帮忙,小揭露大遮羞。
影片中高适和李白的报国无门到底是什么回事?
他们的理想到底是什么?
影片其实是不敢说的。
其实无非是习完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希望做大官,显然不是坏的理想,客观来说,也是中国古代学子绝大多数人的梦想。
这是非常实在的理想,与现在的考公其实异曲同工。
但影片显然有着某些中国电影一惯无法抹去的粉饰的本能,显然还是不愿意将他们身上的那层光环彻底揭下来,而是赋予他们一种空泛的报国名头,其实每个人都有报效国家的愿望,但每个人也都有想活得更好的出人头地的本能欲望。
这两种欲望其实是血肉交织不可分离的。
但当你只提前者,而不提后者时,其实是虚伪的。
如果更坦诚一点,影片其实讲的是两个想出头人的年轻人却至死不得的故事。
所以影片在某种程度是两头不靠,那些对作品和作者分不清也不愿意分清楚的普通观众,觉得影片污辱了他们心目中的诗仙。
而对于一个对电影有真正要求的观众来说,影片只是罗列了李白的各种纵情声色的放荡行径,却没有讲出李白真正的悲剧。
他的悲剧当然在于当时事实上的门阀世族传统对于他这个商人之子的歧视,在于整个国家被佞臣把持的混乱,但他自身的原因也是致命的,他既狂傲又自卑,他有时桀骜弃世,有时又对名利过分热衷,他在政治上并不个聪明人,他投奔永王,说明他识人不明。
而他两次入赘豪门大族,则说明他其实身段很软。
无论在政治才华还是道德操守方面,李白都难称合格。
他的悲剧是,他其实具有的弄臣的才华,但他却错认自己是一个枭雄的才具。
他的性格让他有了这个中国历中上最伟大的诗歌,也让他不可能按他的想像成就世俗上的大功业,而影片却把所有的问题推给了李林甫等历史公认的奸臣以及时代的原因。
想一想米洛斯·福曼拍摄的《莫扎特》,那才是一个真正的严肃电影所该有的态度,一个小丑与一个天才,他们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又混然天成,他们一体两面,这才是一种切实的态度,而非一种爱乌及乌将一切甚至将其缺陷都美化的冲动。
影片其实不敢去触碰李白内心真正的黑洞,于是影片也就是只是浮泛地表现一个异类怪诞的生活。
它表现的这是一个有缺点的天才,而非缺点就是他的天才,这是这部影片与《莫扎特》在实质上的最大区别。
缺点并非一个天才完美人生的点缀,是他不世功业的花边,而是他的致命缺点就是他的天才之所在。
没有李白的脆弱,他也就不会面对世间一点挫折而生出万古同悲的愁怨,没有李白在现实中为了名利的自我压抑,他也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想要逃离的欲望,没有李白情绪管理能下的极端低下,就没有他在诗歌中迥异于他们的天真与放纵。
这种将李白的性格作为奇观处理,而非真正有逻辑的呈现,是影片剧情显得平淡的真正原因。
影片过强的煽情冲动,也让影片无法真正处理影片中的一些悖论。
高适一直建立大功业,渴望打仗,却又在看到白头老兵至死不能回家时却又不忍,以至于写诗抒怀。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正是他以及他所代表的希望建立功业的人,才让那些平头百姓不能归家,甚至殒命沙场。
他无缝切换于反战人士与大国情怀之间,没有发现其中的缝隙。
当他真正建立大功业时,却是国家衰败分裂之时。
是满足个人对功名的追求,还是希望国家平定而无自己的用武之地,这两者之间他如何选择?
影片同样也没有意识到这种高适的个人理想内部的永恒冲突。
《长安三万里》从某种程度来说,看起来像是承担了太多任务的三好学生。
想说话,话却又说不透,这头不愿丢,那头也不想放弃。
它的直白,看起来就是部科教片,它时不时起给你普及一下什么叫“行卷”,什么叫“铁杵磨成针”的认真劲头,特别像是小学语文或者历史老师。
而无所不在的吟诗做对,甚至将诗句用斗大的字打在银幕上,更是像是提醒你背诵,似乎背不出下一句,老师的指头就被弹到你的脑门上。
从这一点来说,它似乎是为中小学生们准备的。
但另一点,它化不开的沉郁苍凉,又让它在情绪上离小学生很远,而离中年人更近。
它其实讲的是一代人的失败,只是他们太聪明了,他们可以将自己的郁郁不得志,化为诗句。
他们在仕途上的举步维艰,在他们的作品成了恣肆汪洋,他们在现实中的狼奔豕突,在作品中成了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诗句成了他们的避难所,成了他们的现实替代品,成了让他们永远沉醉其中的烈酒。
这种彻头彻尾的失败情绪,显然是小孩们难以消化也没有兴趣去消化的。
这种成色的不统一,幼稚与苍凉的犬牙交错,它在人物描写上的大胆与怯懦,情绪的一往无前,与对更深层的探索上的止步不前,一起构成了这部电影的全部。
这种裂缝,倒是与中国文化本身的特质暗自相合,比如我们的传统政治一直是外儒内法,在个人的安身立命上则是进儒退佛道,我们都太精明了,向前进和向后退都能给自己找到安生立命的道理,并从中看出美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影片虽然拍了李白,让我们认知到我们的文化中缺少了李白这种极致粗豪之美,但这部电影却仍然处在李白美学的反面,太多的顾忌与中庸,让你在感受飞翔时仍感受到一种不太爽的滞重。
(首发于《观廿》公众号)
西西说她同学去看了《长安三万里》,非常好看。
我怕她和同学之间没话题,就抽空带她去看了。
根据最近这些年看国产卡通片的经验,我很怕片子里会整出很多类似“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中二气,结果没想到这部片出人意料地好,接近三个小时看得我一点没犯困。
《长安三万里》其中有一些不符合史实的地方我都跟西西讲了:李白离开四川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杜甫和李高二人的交情没有那么深,《将进酒》是李白游历山西时候写的……这都不要紧,为了叙事逻辑的自洽,让步一些历史真实是可以理解的。
《河岳英灵集》里“岳”和“灵”两个字没用繁体,这也没什么大碍。
还有细节到位的地方我也跟西西讲了,比如说李白喜欢穿紫色的衣服,他亮相的时候,胸前就有一抹紫色;根据目前可见文献,李白和王维两人虽然同年生,同受玉真公主举荐,朋友圈有很大的交集,但两人并无交往,我猜大概率是脾气不对付,这一点在片子里也展现出来了;还有一个非常细节的地方,李白和高适在山头并立站着的时候,可以看出李白比高适矮半个头,这是对的,李白的个子不高,“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这个细节也能看出主创人员的用心。
这部片至少给孩子们展示清楚了以下几件事情:1、唐都长安的旷世繁华;2、唐诗的兴盛是因为唐代写诗风气浓厚,读过书的人人能诗,不能的也努力为之;3、唐代的天才诗人大多不是那种娘们儿唧唧的娘炮,他们很多都是能够临阵杀敌的猛男,唐代那种武德充沛的雄健时风,在中国古代很难再现;4、庶族子弟怀才不遇是千古不变的喟叹。
生不逢时的命运甚至不局限于庶族子弟,裴将军剑术举世无双,却也只能舞剑娱宾;5、朋友之间哪怕人生选择有所分歧,也要一辈子肝胆相照。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是最高级的中国式侠义精神。
这并不是一部完美到无懈可击的作品,它在编剧和技术制作上都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但能把这些中国精神用故事和画面给孩子们说清楚,就已经非常有诚意,非常成功了。
我还有一股在知识人群体里不合时宜的乐观。
我认为这样的影视作品出现在当下,以及未来很可能还会持续出现更多相同气质的、贯注着饱满中国精神的作品(不一定是历史题材作品,电影《流浪地球》1、2也贯注着中国精神),这个文化现象一定有所寓意。
而具体寓意的内容,我相信在西西她们这一代人身上一定会实现,我为他们感到高兴。
一周连刷四次《长安三万里》,次次泪眼滂沱,不能自已。
定题目时却用了《妖猫传》的一句台词,无他,只因这一句就足以说尽我的万种感慨。
《长安三万里》在历史方面还是有一些艺术加工的,在此列出部分出入和可能忽略的点,欢迎指正讨论。
因为这不少和历史的出入,所以《长安三万里》描绘的也绝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大唐,也不是真正的李白。
但我依旧对其有无限的温柔,只因它用视听语言击中了我内心对于唐与诗人的热爱。
毋言那些美丽的画面,花团锦簇的长安,富贵销魂的扬州城,滔滔江上的明月初升。
再配上那动人的台词:“我要直趋长安,叩天子门”,“你我身当如此盛世,当为大鹏”,“为了长安”,“只要诗在书在,长安就还会在”。
一切在李白高吟出《将进酒》时,达到了顶峰。
只是可惜这样的绚烂和自由只存在于他的思想中,存在于一瞬间,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回到现实中,紧蹙着眉诵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一刻,泪如雨下,心都要碎了,因为我们都知道,纵然饮尽江河,属于他的万古愁也是不会消失的。
太不忍了。
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看完电影后对李白失望至极,真实的他本就算是悲剧人物,我对他倒是多看一次更敬更爱更怜一分。
他少年时迎着太阳奔驰,年近半百却不敢望夕阳;渴望入世建立不朽功业后再出世,被逼得只能寻仙问道,沉迷饮酒;明明是明珠,却只能困于暗室,甚至沦为阶下囚。
所幸无论是电影还是历史,都呈现了一个尽管纠结失意,却永远天真向上的他。
在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我突然生出不一样的感觉。
影片中的高适是高适,一个和李白完全不一样的当世之人,有着用世思想和雄才大略,但他同时也不是高适,是仰望大鹏的每一个你我。
大鹏承载的是李白的精神,也是大唐的精神。
永远那么开阔,那么自信,那么昂扬。
而他不忍射下的那只孤雁,是他自己,也是李白,是大唐。
安史之乱不仅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节点,也是整个封建王朝由盛转衰的节点。
在安史之乱前,即使燃着熊熊烈火,那也是向外扩展的,到了盛唐,更是达到巅峰,文化方面从未衰微过,最难忘的是那种开阔自信的胸襟。
而安史之乱后,哪怕繁荣,也像放在铁盒子里一般冰冷紧缩,再无那样恣意的明朗了。
大唐盛世是后来再也没有过的了。
而李白,作为大唐最负盛名的诗人,完全地与诗合二为一,与其说他是在写诗,不如说是在写自己。
他年少写作《大鹏赋》,自比大鹏,要“扶摇直上九万里”,还以鲁仲连、张良等名臣为榜样,定下“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志向。
一生恣意傲然疏放,却在现实面前屡屡碰壁。
尽管他的内心也有无限的苦痛,但他不会彻底地倒下。
四十多岁时,他离开皇宫,写下《梁园吟》,末句仍是“ 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
61岁时,仍然渴望披甲上阵,建功立业。
直到他死前的《临终歌》,他哀叹道“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但依旧“馀风激兮万世”,大鹏最终没有遨游天际,可他的遗风能够激荡千秋万岁。
李白有着如此不竭的热情和潇洒的气度,哪怕面对死亡,也没有忘却自己的理想,不曾折损自己的骄傲一分一毫。
而竟然有一个朝代,能够出现、安放这样的人,这是多么的难得。
这就是我们爱李白的原因,也是我们爱大唐的原因。
尽管李白因为个性狂傲和所谓污点的经历,也曾引得“世人皆欲杀”。
但放长远来看,世人还是多么地怜爱这位诗人啊。
人们为他安上“龙巾拭吐”、“力士脱靴”、“御手调羹”、“贵妃磨墨”的故事,甚至让他最终死在追寻月亮的路上。
人们不忍心看他在名利场上碰壁,那是属于世俗之人的追逐啊。
这只骄傲的大鹏不应该垂下头来,学着红尘中人卑猥屈膝。
所以宁愿让他醉下去,一生一世也好。
反正他是谪仙人,他会回到天上去,而人间,无论换几回天地,必将生生世世地流传着他的诗文。
想起我小学时第一次读到《将进酒》,便立刻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作为座右铭,并填满了每一张毕业册,时至今日它依旧是我的人生格言。
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一句背后的分量,那超越痛苦之上的旷达和自信,比其他一切都来得更惊心动魄。
大明宫化为了尘烟,大唐也走入了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所怀念的一切,都消亡在了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我们说起对它们的追思,都是无数人记忆的叠加。
而那位遥远的诗人呢,他只留下一个赫赫如朗日的身影,便隐入天际间。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我想纵然热烈,他一生都是寂寞的,死后亦是寂寞的。
而我只能借着他人之语安抚一句:“李白,大唐有你,才真的了不起。
”
参考文献罗漫.《黄鹤楼》诗案的千年偏误及其学术史的警省意义【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37(6)秦丹丹.安史乱后李白、高适、杜甫关系研究【D】河北:河北大学,2017刘宁.论李白作品中的自由精神【J】文化学刊2023,2
先说好的地方,考据功课做得不错,人物造型侍女形象乃至马匹,全都参照了唐代陶俑,以至于看上去有点五短身材,终于不再是追光作品中一贯的“欧巴”审美了。
玉真公主的妆造发型甚至可以精确到开元年间,令人满意。
技术进步也很大,舞姬跳舞的力道和节奏表现到位,比之前《杨戬》吹了半天其实效果就象一团盘旋海藻的飞天伎舞不知道好了多少。
用过场动画的方式快推剧情很省钱也很聪明……建筑上除了个别处仍然用了改良过的日式丸提灯外,没出大纰漏,岐王府正殿为了看上去更华丽,明明没有抱厦却还加了个龟头屋出檐,好没道理,但好歹忍住了没有给做成唐破风(下面既然有露台,直接加一个向前的披檐更合理吧?
)
除了两位男主角,其他几位诗人未免有出场诵个代表作就走的嫌疑,其中又以孟浩然待遇尤其惨烈——常建都硬插进来一脚,连汪伦都能露个正脸呢!
其实盛唐诗人之间唱和交往,谁和谁亲厚,谁又和谁当众扯头花,完全可以撑起一部好戏。
如果高适不是因为是其中唯一一位安史之乱的“直接获益人”,因战乱而手握重权,未必有这个资格可以和李白做双男主。
真要拉郎配,他和王维其实更合适,一个是开元盛世的偶像顶流,一个是安史之乱中的国之栋梁,时移世易,一降一升,更具可比性。
而李白还是更适合跟他真正的迷弟杜甫组cp,同样不是当时诗名最盛,却在后世逐渐被认可,甚至一同成为文坛独一无二的双子星。
而且借由杜甫的回忆间接描写李白,以现实的破败追忆当初的繁华,张力更大,顺便再穿插些王维李白是如何互相看不顺眼,杜甫孟浩然王昌龄等人在其中穿针引线,也会很好看。
无论怎样,总好过现在这样拼命把两个四十多岁才遇见的人无数次硬凑到一起来制造羁绊,为了体现宿命感而原创了一大半剧情,拆了两对原配还毫无cp感,闹得大家都不开心……而且李白这个人实在是太不好直接表现了,他的恣意放飞,更适合在闪回中出现。
像电影里这样去正面描写,很容易吃力不讨好,写太实又表现不出人物成长性,显得李白更像个双相情感障碍的疯子……甚至忍不住怀疑主创其实是在捧一踩一?
由此添加的新剧情也非常值得商榷——历史上高适将参与永王之乱形同谋逆的李白捉拿归案,李白求放过高适无回应,从此两人形同陌路,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人性和选择。
但电影中为了贴合原创出来的两人至深的友谊,硬拗出一个高适暗中求他人相助的桥段,还生怕观众不知道似的让程公公大声说出来,笨拙至极。
其实高适收复云中城那段除了充满增加爽文质感外对叙事毫无用处,删掉再拿出一半的篇幅讲一讲他是怎样小心谨慎、暗中运作,使李白免于死罪,同时因为自身处境也极其微妙危险,于是双方约定就此“相忘于江湖”,于是在云水之间郑重告别,私以为这样改比现在的处理要好一些,比最后神马为了收尾硬给长安城上价值也要强些——这样做除了彻底刺激到洛阳,使其暴怒之下做出起诉电影的荒唐行径外,又有什么益处?
另外《静夜思》这种国民级别的,意境表现出来就可以了,非要朗诵出来很尬的……相比之下《送孟浩然之广陵》、《过故人庄》的处理手法就相对高级,是为不写而写。
电影最大的笑点是高适问程公公那句“公公,人生可有憾事?
”打人不打脸,高适你实在太mean了……
至于画面表现力方面,看得出主创已经努力了,但想象力还是弱了一点,《将进酒》作为电影视觉最炸裂的一段,画面并没有给人以极致的惊艳感,只能说不过不失——随便找个磕嗨了的艺术家来做都比这强吧?
李白相较于同时代其他的大诗人,最大的特点就在其纵横驰骋、难以自抑的才气。
其他人写诗,有规律有痕迹,只有他一个人写起诗来像个外星人,所有规则皆可打破,别人不能写的他可以写,别人想不到的他提笔就来,无法预测也无法模仿,仿佛心中涌动着一股永远用不完的少年热气。
目前给出来的画面效果,和李白诗词所达到的高度相比,还是有距离的。
最后要说的是,电影对于时代背景和当时社会风貌的刻画,有些浮于表面,事实上,盛唐诗人普遍的郁郁不得志,和不停推动安史之乱爆发的底层力量,是同一事物的一体两面,是大唐体制缺陷的一次总爆发。
唐代之所以会变成一架永不停歇的开疆机器,以至于唐诗都发展出“边塞诗”这么一个特殊的诗种,有其用“攘外”换取“安内”的内在逻辑。
而一旦这架机器无法继续前进,那么等待它的只能是必然的衰败。
这一点即便唐玄宗再怎么励精图治重用贤臣都无法阻止,只是他的一系列选择,也确实大大提前了这一天的到来。
然而正因如此,大唐在其最强盛的那一刻轰然倒塌,其曾经享有无上荣光的天朝子民,一瞬间被卷入了最残忍的人间炼狱,宿命论戏剧感一下子拉到最满,这也让盛唐从此成为了无数人心中永恒的白月光。
电影中简单把它的起因归纳为皇帝昏聩、奸臣误国以及番将叛乱,未免简单粗暴。
然而话又说回来,说了它这么多坏话,还是因为爱得深沉(?
)——打从我小时候起,所能看到的国产电影只有三种:极尽市井之能事的港台闹剧,无时无刻不板起脸来讲大道理的爱国主义教育片,还有那些专门拍了去国外拿奖的刻奇文艺电影。
所有对于绮丽幻想肆无忌惮之畅想,对于历史烟尘物华天宝之回望,以及诗词歌赋文采风流之追慕,都只能在这三类电影作品的边角料里去翻寻,盼望着在那些热闹不堪之外,能够有天外飞来一笔赐我以神逸;在危坐受训之余,得以稍降辞色铺陈一二以略怡情;而在那些名导借他人酒杯浇自身块垒之后,可以将一丝事物本来之面貌稍作还原——哪怕只是得到一星半点一鳞半爪,都会兴奋不已浮想联翩,可以在心里回味好久。
如果那时候你告诉我,二三十年后,会有一部讲述几个文人仕游交友人生际遇的国产动画,在主流院线大规模上映,取得巨大的商业成功,成为有史以来的国产动画票房亚军,我是不会相信的。
昨天带着小朋友去看《长安三万里》,非常棒的电影,可以说是高适视角下的李白,影评稍后奉上,电影中有一处非常吸引我的是,其中出现了大量的诗人和诗词,这些诗词和诗人非常顺畅的嵌入到剧情当中,可以说,是对小观众们很妙的唐诗启蒙,昨天当剧情中吟诵《静夜思》时候,有小童跟着一起朗读,可能大童们比较矜持,其他诗词出来时候没有一起朗读的,今天我试着把电影中出现的诗词整理一下,看看你会背多少首呢。
(按影片中出现的时间顺序)别董大高适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上李邕李白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登鹳雀楼王之涣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黄鹤楼崔颢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扶风豪士歌李白洛阳三月飞胡沙,洛阳城中人怨嗟。
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撑如乱麻。
我亦东奔向吴国,浮云四塞道路赊。
东方日出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花。
梧桐杨柳拂金井,来醉扶风豪士家。
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
作人不倚将军势,饮酒岂顾尚书期。
雕盘绮食会众客,吴歌赵舞香风吹。
原尝春陵六国时,开心写意君所知。
堂中各有三千士,明日报恩知是谁。
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
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
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我心。
相和歌辞 采莲曲李白若耶溪边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相思王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落第长安常建家园好在尚留秦,耻作明时失路人。
恐逢故里莺花笑,且向长安度一春。
寄远十一首李白玉箸落春镜,坐愁湖阳水。
闻与阴丽华,风烟接邻里。
青春已复过,白日忽相催。
但恐飞花晚,令人意已摧。
相思不惜梦,日夜向阳台。
题玉泉溪湘驿女子红叶醉秋色,碧溪弹夜弦。
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过故人庄孟浩然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宋中十首高适梁王昔全盛,宾客复多才。
悠悠一千年,陈迹唯高台。
寂寞向秋草,悲风千里来。
静夜思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春晓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李白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燕歌行高适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风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行路难李白金尊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岐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南陵别儿童入京李白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别刘大校书高适昔日京华去,知君才望新。
应犹作赋好,莫叹在官贫。
且复伤远别,不然愁此身。
清风几万里,江上一归人。
望岳杜甫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采莲曲贺知章稽山罢雾郁嵯峨,镜水无风也自波。
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
出塞王昌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岑参北风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黪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杂曲歌辞李白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
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
胡姬貌如花,当炉笑春风。
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欲安归。
梦游天姥吟留别李白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慄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扇,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时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
将进酒李白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酤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侠客行李白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拟古十二首 其九李白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
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
哥舒歌西鄙人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永王东巡歌十一首李白其一永王正月东出师,天子遥分龙虎旗。
楼船一举风波静,江汉翻为雁鹜池。
其二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其三雷鼓嘈嘈喧武昌,云旗猎猎过寻阳。
秋毫不犯三吴悦,春日遥看五色光。
其四龙蟠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访古丘。
春风试暖昭阳殿,明月还过鳷鹊楼。
其五二帝巡游俱未回,五陵松柏使人哀。
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贤王远道来。
其六丹阳北固是吴关,画出楼台云水间。
千岩烽火连沧海,两岸旌旗绕碧山。
其七王出三山按五湖,楼船跨海次陪都。
战舰森森罗虎士,征帆一一引龙驹。
其八长风挂席势难回,海动山倾古月摧。
君看帝子浮江日,何似龙骧出峡来。
其九祖龙浮海不成桥,汉武寻阳空射蛟。
我王楼舰轻秦汉,却似文皇欲渡辽。
其十帝宠贤王入楚关,扫清江汉始应还。
初从云梦开朱邸,更取金陵作小山。
其十一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
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
早发白帝城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子夜吴歌 秋歌李白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
良人罢远征。
代扶风主人答王昌龄杀气凝不流,风悲日彩寒。
浮埃起四远,游子弥不欢。
依然宿扶风,沽酒聊自宽。
寸心亦未理,长铗谁能弹。
主人就我饮,对我还慨叹。
便泣数行泪,因歌行路难。
十五役边地,三回讨楼兰。
连年不解甲,积日无所餐。
将军降匈奴,国使没桑乾。
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
不信沙场苦,君看刀箭瘢。
乡亲悉零落,冢墓亦摧残。
仰攀青松枝,恸绝伤心肝。
禽兽悲不去,路傍谁忍看。
幸逢休明代,寰宇静波澜。
老马思伏枥,长鸣力已殚。
少年与运会,何事发悲端。
天子初封禅,贤良刷羽翰。
三边悉如此,否泰亦须观。
别韦参军高适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
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
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欢乐弥寰宇。
白璧皆言赐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
归来洛阳无负郭,东过梁宋非吾土。
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
世人遇我同众人,唯君于我最相亲。
且喜百年有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
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
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怅惊心神。
丈夫不作儿女别,临岐涕泪沾衣巾。
单父东楼秋夜送族弟沈之秦李白尔从咸阳来,问我何劳苦。
沐猴而冠不足言,身骑土牛滞东鲁。
沈弟欲行凝弟留,孤飞一雁秦云秋。
坐来黄叶落四五,北斗已挂西城楼。
丝桐感人弦亦绝,满堂送君皆惜别。
卷帘见月清兴来,疑是山阴夜中雪。
明日斗酒别,惆怅清路尘。
遥望长安日,不见长安人。
长安宫阙九天上,此地曾经为近臣。
一朝复一朝,发白心不改。
屈原憔悴滞江潭,亭伯流离放辽海。
折翮翻飞随转蓬,闻弦坠虚下霜空。
圣朝久弃青云士,他日谁怜张长公。
送陆判官往琵琶峡李白水国秋风夜,殊非远别时。
长安如梦里,何日是归期。
陇头吟王维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
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
身经大小百馀战,麾下偏裨万户侯。
苏武才为典属国,节旄落尽海西头。
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李白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以上便是《长安三万里》时候记下的唐诗,(边看边记,难免疏漏,还请大家一起查缺补漏),不难看出,这是一部浸润了唐诗最鼎盛时期的诗歌的电影,那么,这些作品中,你会背诵多少?
看了影片后,你又对哪首唐诗更感兴趣了呢?
高适,字达夫(一字仲武),是唐朝时著名的边塞诗人。
自古学而优则仕,高适也是唐代诗人中做官做得最大的人之一,曾做到剑南节度使、淮南节度使这样的封疆大吏。
《旧唐书》里说他“有唐以来,诗人之达者,唯适而已。
”在《别董大》里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知君”更是百代流传、脍炙人口。
而除此之外,他在盛唐的文坛亦有不少朋友,他曾和王之涣、王昌龄在洛阳交游,留下“旗亭画壁”的美谈;又曾与李白、杜甫游于梁宋之间,见证过宗夫人与李白“千金买壁”的爱情故事。
在天宝十一年时,高适与杜甫、岑参、薛据、储光羲同登慈恩寺塔(即大雁塔),至今塔内仍有诗文纪念此文坛盛事。
只是到了晚年,他写给杜甫的诗里说:“……一卧东山三十春,岂知书剑老风尘。
龙钟还忝二千石,愧尔东西南北人。
”萧索之意,溢于言表,为何他会如此感慨呢?
(一) 家道中落与不得志的前半生盛唐时的诗人多出身文官家族或世家大族,比如王维出身太原王氏、杜甫是京兆杜氏、岑参祖上是唐初重臣岑文本、孟浩然则是孟子后代等。
但高适有点不同,他是武将家庭。
高适的祖父叫高侃(一作高偘),渤海高氏出身,是唐朝初年的大将,参与过唐高宗时期灭高句丽一役,也曾在北讨突厥时擒获突厥车鼻可汗。
历任卫将军、北庭安抚使、安东都护、左监门卫大将军等职务,死后追赠为左武卫大将军、陪葬于乾陵。
虽然祖上有着这样的家世,但在高适父辈时,已经迅速衰落,高适本人性格拓落,家族衰落后在梁宋之间(约今河南)客居,习文学武,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谋生手段。
在二十岁时也就是开元十一年(723年)时曾去过长安求官无果,约二十八岁前,在宋州定居。
宋州,在那时还有个名字叫睢阳。
二十八岁,也就是开元十九年(731年),高适起身前往东北,投身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幕府,其时后突厥复国,奚、契丹依附后突厥,在东北与大唐为敌,而此时正值开元盛世,唐玄宗也有意开疆拓土。
于是边疆战火不熄。
高适出身武将世家,在心中也是极为倾慕祖父当年驰骋沙场、纵横疆场的风采。
在东北这段时间,他见证了边疆的风土,看到了将士们的热血。
作出了《塞上》《蓟门五首》这样的边塞诗。
但在这里,他仍然不被赏识。
到开元二十三年(735年),朝廷下令举办制举,制举是非常规性考试,所考科目与时间均不固定,高适的好友王昌龄就在前一年的博学宏词科中及第。
这年所开科目是王霸科与自谋将帅科,已经三十二岁的高适得知急往长安应试,落榜。
此后十多年间,高适一直在梁宋之间漫游。
漫游的日子也并非全然虚度,在开元二十六年时,有故人从幽燕回来,带回了一首《燕歌行》。
唤醒了高适那颗渴望建功立业的心,他眼前又浮现出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于是他也和了一首《燕歌行》: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清人赵熙认为这是高适的第一大篇,这首诗写边防之重、军令之急、军士之苦、战士之苦而将帅无知无耻,思妇之悲,最后化为终四句的悲悯赞叹,实在是边塞诗中的标杆之作,千古之下,读之仍觉气血翻涌。
在漫游的这段岁月或更早,高适与王昌龄、王之涣相交,留下了“旗亭画壁”的美谈。
开元年间,王之涣、王昌龄、高适三人在东都洛阳游学;一日下雪,三人在市场的旗亭相聚小酌,推杯换盏间,有梨园乐伎十余人也来会宴。
三人见状,避席让开。
不久又来了四位艳丽生光的女郎,王昌龄就提议:“我们三人均有诗名在外,难分高下。
不如就听听这些歌伎唱歌,谁的作品被唱得最多,就算谁赢可好?
”其他二人均表赞同。
第一位女郎唱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是王昌龄的绝句《芙蓉楼送辛渐》。
他在壁上划了一道。
随后另一女郎唱道:“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
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
”这是高适的《哭单父梁九少府》。
于是高适也划了一道。
又一女郎出场:“奉帚平明金殿开,强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这是王昌龄所做的《长信秋词》的其中一首。
王昌龄面有得色,再划一道。
王之涣一首都没有,顿觉面上无光,于是用手指着几位女郎中最漂亮的一个说:“她唱的如果不是我的诗,我此生就再不与你们争高下了;但若唱了我的诗,你二位就拜倒座前,尊我为师好了。
”拜师云云,当然是酒桌戏言,不可当真,只是诗人的好胜心却是做不得假。
不过这时也到了那位女郎了,只听他一开口:“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正是王之涣的《凉州词》,他得意至极,就开始调笑王昌龄和高适说:“乡巴佬!
我说的没错吧!
”三位诗人哄堂大笑。
笑声惊动了梨园众人,这时才纷纷明白面前之人是谁,于是请他们赴宴,大家喝了一天的酒,唱了一天的歌。
后来到了天宝三载(744年),这年李白遇见了杜甫,他们相携同游梁宋,又遇见了同样有诗名、同样不得意的高适,这时李白四十四岁,高适四十一岁,杜甫三十三岁,三人遍访前朝遗迹、古今名胜,采药炼丹、饮酒作诗,好不快活。
一日来到梁园,三人在此宴乐,席间李白兴起,在梁园白墙上题诗一首。
其后有一位宗小姐看到了这首诗,花了千金将这面墙壁买下来;这位宗小姐大有来头,她的祖父叫宗楚客,是武则天时的宰相。
再不久,这位宗小姐变成了宗夫人,也就是李白的第二位夫人。
这就是“千金买璧”的故事,这个故事中,高适和杜甫都是见证人。
(二) 逐渐起色的仕途与国家危难时间来到天宝八载(749年),这年高适四十六岁了。
仕途终于有了起色。
这年又开了制举,是有道科,顾名思义,即是推荐有道德有才能的人去做官。
宋州刺史张九皋推荐他去应试,这次高适终于及第。
但是。
这时在朝廷中掌权的人是权相李林甫,李林甫有个极为憎恨的政敌叫张九龄,而张九龄正是张九皋的哥哥。
于是李林甫大手一挥,打发高适回到河南,去封丘做封丘尉,这是个品级极低的小官,平常负责的也就是些地方治安、缉盗锄奸的小事。
高适十分失望,过了不久,留下一首《封丘作》,飘然而去。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尽付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且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据唐史大家黄永年先生的观点,盛唐时的唐朝边军可分为东北和西北两大集团,两边分别以安禄山和哥舒翰为代表人物,高适年轻时曾去东北投奔安禄山的义父张守珪。
这一次,他一路向西,受到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赏识,在他府中任掌书记。
哥舒翰也上表朝廷,为高适搞了个左骁卫兵曹的官职。
虽然这个官职不高,但也属于哥舒翰的亲信了。
据《旧唐书》所言,哥舒翰任河西节度使约是在天宝十二载(753年),也就是说,高适在五十岁这年,仕途终于有了一点曙光。
但是。
天宝十四载(755年)的冬天,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从范阳起兵南下,直取长安。
西北军名将高仙芝、封常清守洛阳,可临时招募的军队不敌边疆的百战之师。
洛阳失守,玄宗听信宦官边令诚之言,冤杀高、封二人。
安禄山则在攻破洛阳后登基称帝。
这时已到了次年(756年),安禄山离长安只剩一座潼关。
这时哥舒翰其实已经中风一年,一直在京休养,但玄宗手中无人可用,于是诏令哥舒翰为帅,前往潼关退敌。
高适则被拜为左拾遗,转监察御史;仍然跟着哥舒翰,辅佐他守潼关。
哥舒翰眼见叛军势大,唐军又多是新兵,遂依托山河之险,扼守潼关,一面练兵,一面徐徐图之。
只是这时朝廷中掌权的是杨国忠,他既敌视安禄山,对哥舒翰也是厌恶居多;在他看来哥舒翰这样按兵不动,终会有一天调转枪头来对付他,于是又多次向玄宗进言要哥舒翰出战。
玄宗皇帝早已六神无主,遂逼迫哥舒翰出战;不出意外,唐军在灵宝大败,哥舒翰被俘投降。
长安危急,杨国忠召集群臣商讨对策,群臣唯唯诺诺,只有高适主张紧急动员,动用宫廷钱财招募敢死之士、官宦人家的家丁子弟,死战到底。
然而玄宗早已吓破了胆,不两日,抛下群臣,慌忙出逃长安,奔向蜀中。
高适跟着动身。
在河池郡赶上玄宗,玄宗其实对潼关战事原因仍然不甚了了,向他问询时高适直言不讳、慷慨陈词。
玄宗赏识高适的忠勇敢言,擢升他为谏议大夫。
在这一年的七月十五,唐玄宗行至汉中,不顾高适苦劝,发下诏令:封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朔方、河北、河东、平卢节度使;永王李璘为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西西道节度使;以及还有盛王李琦、丰王李珙的任命(不过他二人并未赴任,在此不细表)。
玄宗的用意是自己居中协调,将诸子分别派出去平乱。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三天前,也就是七月十二日,太子李亨已经在灵武即位,史称唐肃宗,改元至德,遥尊他为太上皇。
一个月后的八月十二,肃宗的使者才来到成都,玄宗才得知自己“被太上皇”。
八月十六,他发出诏书同意当太上皇,并表示国事只用告知他即可,待到收复长安,他就不问政事。
大约也是在这段时间前后,高适离开成都,去往肃宗行在。
在这年的十二月,被肃宗任命为淮南节度使。
这时高适已经五十三岁,终于做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
只是高适的人生中,最不缺的就是“但是”。
前文中提到的了高适的几位好友,在这里提一下他们这时的去向吧。
王之涣在天宝元年已经去世。
肃宗即位后大赦天下,此前被贬龙标的王昌龄得以还乡,大约是在这一年年底到次年来到亳州。
李白在庐山隐居,被永王看中,裹挟进入阵营。
杜甫还在乱离中,他会在次年四月前往凤翔,投奔肃宗。
还有高适二十岁之后的居所宋州(睢阳),在次年会变成人间地狱。
(三) 知交飘零,自古忠义两难全在至德元载(756年)的九月,永王李璘到达江陵,应玄宗令,就任他的四道节度使。
一到江陵就招募了数万军队。
并让谋士韦子春三次登门,使李白入幕。
按玄宗的设想中,李亨在北方平乱,永王则掌握富庶的江淮,为李唐王室提供钱粮。
相互配合,共度时艰。
可永王的左右不这么想,他们觉得这个时局应该参照四百多年前,永嘉年间的晋室南渡。
当时西晋八王之乱后,五胡乱华,北方生灵涂炭。
琅琊王司马睿本来只是宗室旁支,但因早入江东,取得士族支持,在怀愍二帝遇害后正式即位,占据半壁江山,即是东晋开国皇帝晋元帝。
如今也是胡人(安禄山)乱华,北方生灵涂炭,就应该趁此机会先据江东,然后图谋大位。
也许在永王看来,那我奉父皇之命,就是有父皇撑腰。
不必在意皇兄这个自行继位,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
但永王之事终究还是传到肃宗这里。
十二月,肃宗任高适为淮南节度使、来瑱为淮南西道节度使,两人与江东节度使韦陟呼应,围堵永王。
永王毫无退意,也是在十二月,他率水军“东巡”,而李白也在此期间写下《永王东巡歌十一首》,以壮声势。
这里引用两首: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永王东巡歌十一首》之二 谢安石即东晋名相谢安,李白以他自比倒也不算啥。
但他将时局比作永嘉年间,就难免政治不正确,令人诟病了。
祖龙浮海不成桥,汉武寻阳空射蛟。
我王楼舰轻秦汉,却似文皇欲渡辽。
《永王东巡歌十一首》之九文皇一词,在唐代特指太宗文皇帝李世民;祖龙即秦始皇。
李白拿秦皇汉武及唐宗三人来比永王。
至少很难再说他对永王的野心是一无所知了。
高适与另外两位节度使会于安陆(这也是李白第一次婚姻时的安家地)。
战前,高适写下《未过淮先与将校书》,攻心为上,让永王军队早日归顺“使绝永王,各求自白”。
其后永王军军心大散,再无大动作。
到了至德二载(757年)的二月,唐军进驻瓜步,与永王军交战。
永王军一战即溃,永王被俘,随即被江西采访使皇甫侁所杀。
李白则在浔阳被俘,身陷囹圄;他面临的罪名极可能是叛乱造反,封建时代,就是死罪起步,上至夷族。
李白下狱后,得知高适正是唐军主将,托人来了一首诗给高适(《送张秀才拜谒高中丞》),希望他能出手相救。
高适未作回应。
宗夫人不愧是宰相后代,她亲身前往拜访高适,希望他能营救李白。
高适闭门不见。
很难评价高适的行为。
一方面,他一生仕途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位置,求稳自是上上策;而此事是李唐皇室兄弟阋墙,自玄武门起,皇位上那个人最提防的,往往也是自家骨血。
但另外一方面,他这么做,也无异于断绝和李白的交情。
最后李白终于获救,死罪免去,流放夜郎;蒙赦原因各有说法,但都与高适无关。
此后也并未再见到有高李二人来往的记载。
这时叛军也在攻打睢阳,高适无法分身,写下《与贺兰进明书》、《与许叔冀书》,欲请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河南都知兵马使许叔冀援助睢阳。
或许高适并不知晓,睢阳守将张巡也派南霁云向贺兰进明与许叔冀求救,只是他们均选择按兵不动。
张巡困守孤城,与叛军激战大半年,弹尽粮绝后“人相食”,到这年十月城破,城内人口由数万人变为数百人。
也不知道这些死去的人中,有多少曾是高适的相识,有没有高适的亲人。
高适的好友王昌龄在这年来到亳州,被亳州刺史闾丘晓所杀。
亳州也在睢阳附近,这年中新的河南节度使张镐上任后曾勒令闾丘晓援助睢阳,但闾丘晓未有行动。
事后,张镐欲以贻误军情杖杀此前畏敌不进的闾丘晓,闾丘晓以家中有亲待养求情,张镐冷笑着不允:“王昌龄的亲人,又该由谁来养呢?
(“王昌龄之亲,孰与养之?
”),遂杖杀之。
在至德二年这一年,高适坐上了节度使的高位。
但也是在这一年,故交反目、朋友遇害、家乡涂炭。
前文中提到的故人,还剩一个杜甫。
跟上面那些人比,杜甫可以说是幸运多了,他在这年四月投奔肃宗,任左拾遗。
但因营救房琯触怒肃宗,终被贬华州;随后自行去官,漂泊蜀中。
高适的仕途也谈不上顺利,他因敢言被赏识,也因敢言被宦官李辅国排挤。
先是改任太子詹事,在乾元二年(759年)为彭州刺史。
同年底杜甫来到成都,高适得知后寄诗问讯,赠送粮食。
到上元元年(760年),高适改任蜀州刺史(今四川崇州),杜甫得知后,赶去看望他。
到上元二年(761年)的正月初七,也就是人日这一天,五十八岁的高适写了一首诗(《人日寄杜二拾遗》),寄往杜甫所在的成都草堂。
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
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
身在远藩无所预,心怀百忧复千虑。
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
一卧东山三十春,岂知书剑老风尘。
龙钟还忝二千石,愧尔东西南北人。
不知为何,杜甫并未在当时读到这首诗,在九年后的大历五年(770年)正月才在整理书卷中看到,“泪洒行间,读终篇末。
”这时高适已经去世五年了。
作者开了个公众号:“月球上的咏叹调”,主要写历史小故事,欢迎大家关注。
高适演出了我的世俗欲望和处世方式;演出了我对待朋友的方式和希望被作为朋友对待的心思;有人说《长安三万里》的剧本缺乏主线,一片混乱;但在我看来这个剧本还是有两条工整的外在逻辑作为线索:显性叙事不必多言,就是诱敌深入大破吐蕃军这个谍战外壳,逮着一个公公就要把我这一生给你讲明白了;叙事的暗线是,刻意截取高适和李白高度同频的至少9个人生阶段,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做出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这是一个充满递进和对比的叙事模型。
随便捋的一张叙事线,不算太严谨一、高适演我的欲望和处世欲望好说,每个人都想要成名成家;但如何与这个欲求相处,每个人的选择和姿态却大相径庭。
我就是高适这样的从小被公序良俗教育而来的乖乖仔,我信奉公平正直,善良勤恳就能够换来他人的尊敬,世俗的肯定;显然真实的世界不是这样运作的。
我们何时意识到这一点呢?
初到长安!
“长安”即社会;通过科举制度,我体悟到出身地位是跻身上流的基础,但是我没有;通过举荐制度,我验证了攀附权贵自我售卖并不可耻,可我没攀上;这时候失败没有压垮我,我还年轻,我抖擞一下精神,还看得清追求;真正动摇我的,是我的同龄人我的挚友———他们在扬州的温柔乡里过得潇洒快活,我一方面羡慕他们的洒脱自由,一方面对抗着自己价值观的排序。
他们也给得出堂堂正正的理由: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得了病的社会机制,你要玩弄它,不要被驯服;一瞬间,我陷入了客观世界和内心世界的双重动摇之中。
我返乡调整了一下,依然相信我被教授的美德,理性分析了所有可行性之后选择到边关从戎,至少未来是可预见的一步一个脚印;但我的朋友忽然360度大反转,他刚刚经历“床前明月光”的洗礼,决定投身从前不屑一顾的世俗纨绔,不破不立,他用策略的思维找到了晋升的捷径,在面对要不要迎合这个上升通道畸形的社会时,李白和他的好朋友孟浩然们的回答是Yes,不试试怎么知道。
而我孤独桀骜又充满委屈的选择了“否”。
好运气总也是来过,它来的时候给过我很多美丽的想象,我以为我们可以顶峰相会,却发现因为道路选择的不同,让我们各自价值观塑造的周遭世界,竟也变得如此判若云泥。
他们用喧嚣遮盖孤独,用浮夸掩饰颓唐,用吹捧安抚焦虑,用迷醉忘却伤痕———但我,是踩着伤痕,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我原以为在高位上我们可以看见相同的风景。
如今这风光只让我觉得陌生和不值。
我的人生是充满悲观主义底色的,我很少体验过成功:举荐宴会上拼命舞枪到底没选上我,路上相救的琵琶歌姬没有看上我,与消极厌世的裴十二比武也输了,带一只马队出关半年最后狼狈撤退。
转眼间半辈子过去了,那些我引以为傲的东西没能成为我的骄傲,那些我以为还有可能性的未来渐渐失去了可能,我曾经交心的朋友有了新的朋友。
所谓悲观主义就是我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叙事,我可以预见自己没有起伏和惊喜的阶段性成果,我也就不再呐喊、尖叫、为离别哀恸、为被忽视悲伤;我不是总是情绪高涨,需要吟诗表达的人;我的情绪很稳定,细水长流,不愠不急。
二、高适演出了我和朋友的相处方式十年之约的那场酒楼聚会,像极了我这个i人初次被朋友带去酒局party的社死场景。
当然,彼时的当下我觉得社死,事后我可能又在怅惋和回味,那可是崔宗之啊,那可是王维啊,那可是王昌龄贺知章啊~我是如此纠结和拧巴,既不适应这种浮华世界,又向往结识那些创造才华的灵魂。
毕竟和那些精彩灵魂的碰撞,和富有创造力的人们一起相互激发和认同,也是我向往的乌托邦。
李白是我那个又爱又恨的朋友,我嫉妒他总是拥有一种笃定的自信,拥有一种不必深刻自省的轻松,他拥有被簇拥而不惊慌的主角心态,拥有永远被理解的朋友们的眷顾。
我不是,我总是一个人,总是靠自己消化情绪和困境以至于我已经坚定地相信,我也不太需要朋友们的帮助和陪伴。
但是,我依然非常珍惜一个很少出现的李白,在我们漫长的人生中,我和这位朋友的相会屈指可数,每一次相会都充满了变数和价值的冲击,我们不是为了一种搀扶或者救助而找到对方,我们是把对方看作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的可能性在观照。
我从不用自己的价值观judge对方的人生,他在我的心中,或者对他人的语言描述中都是一种令我崇拜的范式。
我永远不能学习复制那一种人生,但我知道他遥远地存在着,这一点本身,就对我是一种极大的鼓励。
我们暗暗较量又惺惺相惜。
《将进酒》这样的作品显然不是高适这样情感稳定的人写得出来的,它属于情感充沛,用生命在体验时光和友谊的诗人。
年过半百再遭人生沉浮,我们心里都有不甘和困惑,但高适是会小心翼翼将这份心情藏好的人,如果没有一个像李白那样的诗人,带着我在黄河边畅饮,放声歌唱心中的愤懑委屈和抱负,我永远不可能共享那种与鲲鹏遨游的潇洒和释怀;李白是一扇带我看见另一种人生另一种境界的门。
我不必占有他,只是经过他,就满足了。
三、“惟有饮者留其名” or “积极入世名垂青史”电影的最后多了行字幕注脚,大意是高适是唐朝这波诗人里面官方功名最高的一个,结局混的最好。
我能够设想这句话很可能变成一个家长们教育孩子的话柄,“你别看李白多潇洒会玩儿,但人家高适老实勤勉,一辈子苦干远谋,这才是真正的赢家”;我说我就是在这种道德观的教育下被培养出来的“高适们”,首先我不抱希望自己能获得人家那样的世俗成就,这是一种成王败寇的马后炮叙事和偶然,其次事实告诉我们的答案也是,在没有看这部电影以前,我们几乎没有人关注到高适的成就,而李白,是真正预言了自己“惟有饮者留其名”。
在官方的宏大叙事下,这两种人生选择成为了两种价值导向。
其实是没有答案的,历史正文不是答案,教育倡导不是答案,诗歌抒情也可能是假的,答案在我们各自看过世事后的眼中。
一如对这部电影的褒贬不一一样,是一种自由。
题外话1:影片结尾汇集了众多歌咏长安的诗句。
我一开始反感,因为长安从来没有扮演过那个给予诗人温柔的好人,但却承受那么多诗人灵魂的崇拜,它受之有愧;但转念一想,正是长安这个阶级对撞最激烈的场地制造出足够的精神苦难,才喂养了诗人们求之不得的情怀和情绪价值,一如北漂歌颂北京,犹太人朝圣耶路撒冷。
题外话2:我们常常神话和崇拜文人,其实我们崇拜的是“文人精神”,那是一种凝集了高适的坚韧,杜甫的悲悯,李白的潇洒,王维的善感,凝聚了所有文人美好价值的词汇和形象,他是一个不存在的虚拟偶像;真实的文人个体可能漏洞百出,满目疮痍,他们可以颓废邋遢,可以狡猾算计,就像我们现在的明星一般,剥去滤镜也是一个个充满人性弱点的普通人。
但正是他们的欲望和弱点,让他们写出了那些凝聚智慧的光辉诗词。
“诗在,长安就在”——唐代长安仿佛真的是一座由诗堆砌而成的都城——动画长片《长安三万里》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莫过于此。
动画片《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开元盛世本就是历史上最令人魂萦梦绕的时代,最杰出的天才汇聚在最宏伟的都城,以最绚丽的梦想,营造出一个最繁华的盛世图景,哪怕在影片的后半段,这个繁华瑰丽的诗之都城,已经被安史之乱的兵燹之火无情焚毁,焦土残垣之上飘荡的,依然是让人愿意百次、千次、万次回想的盛世之梦。
无论摧毁这个美梦的灾祸,是何等确定无疑地根植于这场盛世之梦当中,人们对盛世不再的叹惋还是远远胜过对衰落教训的痛切。
毕竟那些辉煌瑰丽的诗篇足以成为梦回盛世的质料,而哀悼繁华不再的挽歌,同样也可以作为沉湎于旧日盛景的鸦片——借着哀叹,可以不断地追忆并沉湎于早已不再的盛世。
这或许正是这部动画将一场史书上确定无疑丧师失地的败仗,修改成一场出奇制胜大捷,并且作为贯穿全片结构主线的原因——因为它至少要提供一个希望,哪怕只是一个虚构的希望,就像诗歌中奇伟夸诞的想象一样,它不真实,但它真的很美。
然而,就像《将近酒》中瑰丽奇美的想象一样,在那引人直上神霄的绝美词句的背后,是一群喝得酩酊大醉的中年大汉,在用酒精麻痹自己逝去的青春和无奈的现实——诗歌攫住了其中最浪漫的灵魂,但沉重的肉身依然需要踉跄行走于这无比现实的人间。
如果说《长安三万里》以真实的历史为原料,送进诗的机器,在银幕上造出了一个梦,那么,当走出影院的你,在这场梦醒时,或许愿意看一看这场梦背后的真实,尽管这段真实的历史距离电影中那个似真还梦的开元盛世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并且,没有哪位有名的诗人愿意为它吟诵诗篇,更遑论被改编成电影了。
但这个故事真实地发生过,在这个故事里,长安与他们——埋葬在历史尘埃中的无名之辈的距离,不止三万里。
撰文|李夏恩长安长安的盛夏,一如既往的酷热。
赤日高悬在关中大地的上空,炙烤着黄土陇上的这座煌煌帝都。
高原阻挡了海畔凉风吹拂的脚步,只留下凝聚的燥热在这座城市里肆意泛滥。
将整个长安包裹在一团汹涌的热浪之中。
《长安三万里》(2023)中的长安街巷画面。
正因为暑热平等地对待这座都城中的每一个人,所以清凉才成了一种特权。
“冰井分珍果,金瓶贮御醪”“公子调冰水,佳人雪藕丝”——能在炎炎暑热中吟诵这般清凉诗句的,自然并非平头百姓。
达官显贵们自有清暑妙法,就像诗中所吟诵的那样,晶莹的冰山陈放在室内,“映盘皎洁非资月,披扇清凉不在风”。
宅邸的水阁隔绝了外面的燥热,池中的爽气扑面而来,更觉心旷神怡。
但在外面,那是芸芸庶民奔走谋生的长安城,烈日炙烤下的通衢街巷蒸腾着热浪,将滚烫的尘土涌上半空,钻进他们每一个淌着汗水的毛孔,与烤干汗水的盐粒一起揉搓着皮肤,每一次想要拭去汗水和尘土,都要提防它们被揉到眼睛里,一股酸涩的疼痛会迅速占据整个眼球,让人不由得红着眼睛,涕泪交流,这倒与当下的时节很是相合——大唐咸通五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降临了。
纪录片《大明宫》(2009)中长安被黄巢焚毁的剧照。
尽管从开元盛世被安史之乱粗暴地打断,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半个世纪前,朱泚之乱的叛兵继安禄山和吐蕃之后,又再度洗劫了长安,但这座都城依然有着不容小觑的恢复能力,“自禄山陷长安,宫阙完雄,吐蕃所燔,唯衢弄庐舍;朱泚乱定百余年,治缮神丽,如开元时”——如果不关注日趋倾颓的国运,那么长安人依然可以想象自己活在开元盛世漫长的余荫中。
长安各大佛寺诸如安国寺与青龙寺依照旧例高挂起了佛幡,金线绣成的神佛在日光眩耀下熠熠生辉,盂兰盆装饰着精巧的花果乃是金玉杂宝装点而成,吸引着游人不惮暑热地摩肩接踵,延颈纵观。
寺院中曳声引气的梵呗,顺着潮热的暑气弥散在整座都城里,也飘进了城南这间简陋的客舍里。
因为地处卑湿,所以客舍中暑气熏蒸得更加厉害,潮热的湿气直冲鼻腔,汗水顺着额头直淌进脖颈里,粗陋的葛布衣衫被汗水浸透得斑斑点点,犹如暗沉的记忆在全身扩散游走。
但这一切,让客舍中的这位过客想起并非一个世纪前盛唐诗人王维诗中的名句“长安客舍热如煮”,而是一年多前自己的处所——那是帝国最南的边地重镇,安南都护府的治所交趾城。
高适和地图。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安南的天气,与长安的暑热如此相像,都是如此的溽热潮湿,也都是如此的蝇虫密布——长安的蝇虫之多是如此声名狼藉,以至于文豪韩愈都特意写诗咒骂这些小虫,“蝇蚊满八区,可尽与相格。
得时能几时?
与汝恣啖咋。
”这些险恶的蝇蚊小虫,是真正的趋炎附势,攀援着暑热的恩泽,肆无忌惮地钻营腐臭、吮吸血肉,而今,它们正绕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嗡嗡不停,他抬起右手,嫌恶地赶走了聚在手腕上的苍蝇。
汗水浸透的地方,渗出了淡黄色的体液,结成了琥珀般细碎的颗粒,黏在一个暗红色的伤疤上。
那个伤疤圆圆的,刚好从手腕贯穿过去。
他看着手腕上的伤疤,忽然感到一股刺痛直冲向自己的心肺之间。
他随手翻了翻几案上纵横狼藉的草稿,上面分明写着四个字“行坐痛心”。
还有他的名字“樊绰”。
他手腕的伤疤,是箭伤。
樊绰撰著《蛮书》,武英殿本书影。
盟誓当那支箭从城头射进敌营中时,樊绰与交趾城中的将士们,心中还抱着一丝隐约的希望,他们希望箭上绑着的那封书信,可以劝服城下包围的南诏军队撤兵离开。
那封书信的内容,是一纸南诏与大唐缔结盟誓的宣言。
但樊绰和他的同袍们心中也很清楚,对南诏来说,这纸盟誓的作用恐怕无法超过书写盟誓的这张纸。
“叛服不常”这四个字,几乎可以相当全面地概括南诏与大唐之间的关系。
这个崛起于苍山洱海之间的政权,从肇基伊始,就长于在结盟与背叛之间走钢丝的政治艺术,南诏的每一次扩张,几乎都伴随着对旧盟友的出卖和与新盟友的媾和。
这一点在南诏政权的统一者皮逻阁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14世纪出现并被后世广泛引用的云南史籍《白古通记》中,记述了皮逻阁利用阴谋诡计一统五诏的传说。
《南诏图传》局部。
在这则传说中,皮逻阁用易燃的松明建造了一座松明楼,然后假意邀请其他五诏首领齐聚松明楼宴饮。
趁五诏首领喝得酩酊大醉之时,他点燃了松明楼,五诏首领被生生烧死,他就这样毫不费力夺取了五诏的领土。
尽管这则传说与史实并不相符,南诏吞并其他五诏是个长期而复杂的过程,远没有放一把火那么简单,但它确实高度提炼了南诏立国的方略:结盟只是麻痹敌人的权宜之计,所谓的盟友不过是排名靠后的敌人的代名词。
对唐廷来说,了解南诏这位盟友的这一面,显然需要一段时间。
毕竟在起初时,自己扮演的角色也是南诏统一大业中阴谋诡计一个贪婪的帮凶,当皮逻阁觊觎东邻越析诏的领土时,接受重赂的唐朝四川剑南节度使王昱,以武力传唤越析诏的首领张寻求,指控张寻求奸淫前任首领波冲的妻子,并且谋杀了波冲(这两条罪名倒并非诬陷,而是确有其事),摆出一副公正法官的架势将他处死,然后“顺理成章”地把“无主”的越析诏的领地交到皮逻阁手中。
当皮逻阁再一次背叛盟誓,进攻先前的盟友邆赕诏时,唐廷又派军配合南诏作战。
这次背叛让南诏获利不菲,不仅将大理平坝地区的土地尽数吞入腹中,更获得唐帝国的正式的认可,738年,皮逻阁被唐廷册封为“云南王”,意味着他是唐帝国承认的云南合法统治者。
当朝的玄宗皇帝特别赐给他一个颇具意味的名字“归义”,在册封皮逻阁为云南王的制书中,唐廷特别夸赞皮逻阁(归义)“仁而有勇,孝乃兼忠,怀驭众之长材,秉事君之劲节”——考虑到先前南诏的种种背盟诡计,以及之后将会发生的一切,这段赞词听起来都更像是一种讽刺。
唐廷不吝如此赞誉之辞的原因,倒并非相信皮逻阁真是这样一位正人君子,而是同样有着自己的盘算。
西陲的吐蕃一直是帝国的心腹大患,吐蕃东扩的两条路线:西北河湟与西南滇西地区,在最初的几场争夺战中,唐廷均未占上风,滇西设立的姚州都督府一片狼藉,治下滇西各部酋领不堪唐廷守将的高压政策,相率叛投吐蕃,迫使帝国不得不再度祭起以夷制夷的老法宝,而南诏,就是唐廷相中的牵制吐蕃势力的西南代理人。
唐廷与南诏以利相交,所以也就无怪乎这句谚语的后半句“利尽则散”同样会应验在两者的关系上。
仅仅14年后,南诏就决定背叛唐廷,改与吐蕃结盟。
这次背盟,按照南诏的解释是逼不得已,双方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是唐廷姚州都督府都督张虔陀。
当皮逻阁的继任者阁罗凤偕妻女谒见这位都督时,张虔陀不仅勒索财物,甚至将魔爪伸向了阁罗凤的妻女。
阁罗凤向唐廷控诉张虔陀贪虐淫肆的罪状,但唐廷派下调查的中使却收受张虔陀贿赂,对南诏反咬一口。
期望唐廷主持公道的希望都破灭了,阁罗凤自己复仇,他发兵攻破姚州都督府,杀死了张虔陀。
《南诏风云之忠烈者》(2020)剧照。
唐廷的反应是派下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征讨南诏,兵临泸南。
阁罗凤派出使者谢罪,但同时也向唐廷发出了警告:“今吐蕃大兵压境,若不许我,我将归命吐蕃,云南非唐有也。
”这句警告理所当然激怒了鲜于仲通,以至于他并未读出这句警告背后欲盖弥彰的深意。
表面上,阁罗凤是表明自己受到吐蕃武力威胁,逼不得已,而这句话的重点却在后半句,云南完全是他掌中攥紧的一颗筹码,无论唐廷还是吐蕃都不过是红眼睛的赌徒,唯有他才是稳赚不赔的庄家。
阁罗凤很清楚吐蕃不会坐视云南这块战略要地彻底落入唐廷之手,而他之所以能向唐廷征讨大军的主将直言“若不许我,我将归命吐蕃”,实际上也暴露了早在张虔陀事件爆发前,南诏与吐蕃就已经暗通款曲。
张虔陀的贪虐不过是将这场赌局公开化了而已。
南诏在这场名为谢罪的挑衅之前,就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鲜于仲通疲惫而骄横的军队被引入南诏和吐蕃联军设下的包围中,西洱河之战唐军大败,鲜于仲通仅以身免,六万将士殒身战阵。
别具讽刺意味的是,南诏和唐廷都将自己视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唐廷当权的杨国忠将西洱河惨败粉饰成一场大捷,这成功地激起了玄宗皇帝扩大战果的贪欲,他下旨大募两京及河南、河北兵士远征云南,而这刚好也符合杨国忠的心意:他可以用未来压倒性的胜利进一步掩饰之前那场虚假的大捷。
尽管庙堂君臣对远征南诏一拍即合、摩拳擦掌,但百姓却并没有追随朝廷的号召踊跃上前。
比起上位者的胜利躁狂症,普通人更能冷静地看清自己的处境,他们早已听说过“云南多瘴疠,未战,士卒死者十八九”,所以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填上位者不知餍足的好战欲壑。
杨国忠派遣御史分道抓人,连枷送往军所,“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震野”。
他们确实被强推上了永不回还的死地。
754年的盛夏,唐军主帅李宓率领从中原募集的七万大军,与广州都督何履先率领的广府兵水陆并进,进攻南诏。
此时正值云南瘴疠溽暑时节,军中瘟疫蔓延,随着战线深入,给养略尽,唐军也被南诏步步诱入陷阱当中,当他们抵达太和城北时,遭到了南诏与吐蕃的双面夹攻,唐军“弓不暇张,刀不及发,流血成川,积尸雍水”,掩埋唐军尸骸的地方建起了巨大的坟墓。
直到一个世纪后,这段惨酷的败绩依然给樊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记述道:“李宓伐蛮,于龙尾城误陷军二十万众,今为万人冢。
”李宓惨败的消息让朝野上下切齿叹恨,被许为谪仙人的李白,也在他飘逸潇洒的笔端落下了沉痛的墨迹:渡泸及五月,将赴云南征。
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
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
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
《长安三万里》(2023)中的李白与高适。
他曾经的好友,如今已经在名将哥舒翰帐下备受青睐的高适,却为这场惨败的直接责任者李宓,写下了一首歌功颂德的赞词,他将玄宗皇帝黩武好战的贪欲比作“圣人赫斯怒,诏伐西南戎”,尽管他从未涉足云南半步,但还是在诗作中夸诞地想象李宓率领的大军是何等英武雄壮地“蜂虿隔万里,云雷随九攻。
长驱大浪破,急击群山空”。
在这首颂歌的最末,他预言李宓必会奏凯还京:将星独照耀,边色何溟濛。
泸水夜可涉,交州今始通。
归来长安道,召见甘泉宫。
虽然高适歌功颂德的对象李宓,早已沉尸在太和城外的河水中,但对玄宗皇帝来说,虚假的捷报总归是比真切的惨败更加悦耳。
这当然是一场战略上的重大失误,而主要责任者正是他和他最信赖的宠臣。
但如果错误的代价是由别人来承担,那么不仅犯错很容易,坚持错误也很容易。
所以当他身边忠心耿耿的宦官高力士进谏“云南数丧师,又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将何以制之!
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得谓无忧也!
”皇帝却只是回答说:“卿勿言,朕徐思之”——没有任何改过反省的迹象。
安史之乱中玄宗仓皇逃出长安。
《妖猫传》(2017)剧照。
时间也没有再给他反省的机会了。
次年十二月,安史之乱爆发。
六个月后,长安陷落,玄宗皇帝仓皇逃离都城,尽管他保住了性命,但另一位祸首杨国忠被变兵所杀。
这或许是历史的报应,但对那些死在太和城北,在万人冢中漂泊异域的万千孤魂来说,这报应远远算不上公平,而历史本身也并不遵循因果报应的规律。
背叛盟誓的南诏再一次成为赢家,在改投吐蕃麾下后,阁罗凤得到了新的封号“赞普钟南国大诏”和“东帝”,在吐蕃语中,“钟”即为兄弟之意,比起语唐廷的君臣关系,吐蕃给与的礼遇看起来更加丰厚。
只是,以利相交结成的盟誓,所有的馈赠都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这一次盟誓也不例外,而对南诏来说,这位新盟友,不过是排在下一个背叛名单上的敌人而已。
背叛南诏与吐蕃的盟约持续了42年——对南诏来说,这是个了不起的纪录。
不过这一盟约是建立在吐蕃实力强盛到足以对它的前盟友唐廷造成严重威胁的基础上。
763年,吐蕃一度攻陷唐都长安时,南诏军队很可能作为盟友也参与了对长安的劫掠。
但另一面,南诏却又在三年后树立了南诏德化碑,其中的内容虽然是对阁罗凤丰功伟业的赞颂,但从另一个角度讲,它也是在推卸背弃唐廷盟誓的责任,碑铭中将南诏与唐廷之间的战争解释为迫不得已,完全归咎于赃官悍将的挑拨,就像阁罗凤自己所说的那样:“我上世世奉中国,累奉赏,后嗣容归之。
若唐使者至,可指碑澡祓吾罪也。
”就在碑铭立下的31年后,南诏终于等来了久违的唐使者,由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派出的崔佐时,携带德宗皇帝的诏书,在794年的初冬二月,抵达了南诏王都羊苴咩城。
此时在位的南诏国王已经是阁罗凤的孙子异牟寻。
由于南诏在表面上还没有与吐蕃决裂,而且在数日前,数百名吐蕃使者刚刚抵达,所以当崔佐时抵达南诏时,异牟寻希望崔和他的随从改穿牂牁服装入城,但崔佐时却严词拒绝了异牟寻的要求:“我大唐使者,岂得衣牂牁小夷之服!
”异牟寻只得稍作变通,在夜间接待了崔佐时和他的随从。
根据崔佐时的说法,当他宣读诏书时,异牟寻恐惧不安,王廷大臣也面目失色,他涕泪交流地长跪接受了诏书。
崔自然将其解释为天朝皇威无远弗届的震慑力,但真实情况很可能是这位南诏国王担心自己的又一次背盟行为会被吐蕃人知晓。
背叛盟友虽然在南诏的历史上已经司空见惯,但每一次背盟都是精心算计的结果。
与吐蕃的结盟虽然给南诏带来了一个强大的庇护者,但同样也付出的沉重的代价。
虽然唐朝官员的贪婪横暴是激起南诏背弃盟誓的主要原因,但比起唐朝对财物的贪婪,吐蕃向盟友索取的可不仅仅是贡税,还包括人命。
作为盟友,南诏必须在吐蕃征伐时配合出兵,并且为了表示效忠,还要将王族大臣的子侄送往吐蕃作为质子。
比起一个要钱的盟主,一个要命的盟主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随着吐蕃的衰落,对盟友的索取也变得日益繁杂苛重。
与吐蕃衰落相对的,是唐廷在安史之乱后的实力恢复,虽然历经几次藩镇叛乱,但总体上说,经过安史之乱洗礼的唐朝军队在战斗力上大有提升。
给南诏当头一击的是799年的那场大败,这本来是一场毫不掩饰地以劫掠土地和人口为目的的入寇,吐蕃与南诏联军出动十万兵力入侵剑南西川,但受到了唐廷名将李晟的阻击,吐蕃与南诏的联军遭到迎头痛击,损失惨重。
这次惨败让异牟寻大为惊恐,立即将南诏的都城迁往羊苴咩城,但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吐蕃的横暴又激起了他的愤恨,南诏被要求缴纳更重的贡税、征集更多的士卒,以补充吐蕃在败战中的损失,并且吐蕃的军队要占据南诏的战略要地。
南诏被吐蕃当成了战败的泄愤桶,盟誓的双方也因此走向分裂。
唐廷则瞅准机会开始将南诏拉入自己的阵营。
这一次,唐廷选择韦皋作为剑南西川节度使,这是一个少有的明智选择,韦皋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将领,也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
在对吐蕃的战争中,他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而这些胜利成果,又顺理成章地转化为拉拢南诏货真价实的筹码——当然,吐蕃与唐廷都先后是南诏的盟友,但一个是败绩累累且需索无厌的现盟友,一个是战绩辉煌又强力可靠的前盟友,究竟作何选择就不言自明了。
战场。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794年2月9日,大唐贞元十年正月五日,异牟寻与使臣崔佐时,一起在点苍山神祠举行盟誓,在这份盟誓中,异牟寻回顾历史,重申南诏背弃与大唐的盟誓乃是迫不得已,引发南诏与大唐首次武力冲突的张虔陀被再度拎出来充当离间罪魁鞭尸,“念异牟寻乃祖乃父忠赤附汉。
去天宝九载,被姚川都督张虔陀等离间部落,因此与汉阻绝,经今四十三年”。
或许是出于谨慎,异牟寻又特意提到先前与吐蕃的盟约同样“亦无二心,亦无二志”。
但如今,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向南诏“具陈汉皇帝圣明,怀柔好生之德”——换言之,是开出了更具诱惑力的丰厚条件,于是南诏“谨请西洱河、玷苍山神祠监盟,牟寻与清平官洪骠利时、大军将段盛等请全部落归附汉朝,山河两利”。
在盟誓中,异牟寻咒发狠誓,若南诏“辄窥侵汉界内田地,即愿天地神祗其降灾罚,宗祠殄灭,部落不安,灾疾臻凑,人户流散,稼穑产畜悉背减耗”,而如果唐廷同样窥图南诏领土百姓,“亦请准此誓文,神祗共罚”。
在南诏的山川神祗面前,这份盟誓被庄严地制成四本,一本由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进呈给大唐皇帝,一本藏在神祠神室之中,一本沉入西洱河水底,还有一本留诏城内府库,“贻诫子孙”。
在这次盟誓的六个月后,唐廷派出了一支高规格的使团前往南诏进行册封,异牟寻他特意穿着金甲,身披虎皮,出城五里迎接大唐皇帝的特使,以极度恭谦的姿态向远在长安的大唐皇帝表示臣服,跪着接受了那颗刻铸着“贞元册南诏印”字样的黄金大印。
异牟寻显然懂得如何讨好天朝使臣,在欢庆宴会上特意安排了一个绝对可以赚人热泪的感人场面,他指着宫廷伎乐中一名正在吹笛的老头和一位唱歌的老妇人,告诉使臣,他们正是当年自己的曾祖皮逻阁归顺大唐时,玄宗皇帝赏赐给南诏的胡部与龟兹音声部的乐师,“今死亡零落尽,只余此二人在国”。
这个精心安排的场面确实令人动容,它不仅让人回想起双方的那段蜜月时期,对唐廷使臣来说,更会让他追忆起那个风光不再的开元盛世——那是每一个唐人企慕而又心酸的逝去之梦。
但没有人真正去关注那两名乐师的命运,他们先是被唐廷当作礼物从长安送到南诏,背井离乡,当盟誓毁弃,两国交恶的四十年中,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如今,他们侥幸挨到了两国再度和好的年月,却仅仅被拿出来作为一对昔日友好关系的吉祥物供人指点观摩,而他们最终永远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乡。
《长安十二时辰》(2019)中的名震长安的歌姬许合子。
这个精心安排的动人场面,以及那封对着山川神祗发下的盟誓,都在七十年后,被樊绰记录下来,樊绰从交趾射向南诏包围大军帐中的那封箭头书信中,所写的正是这封盟誓。
樊绰或许期望南诏能像他们平时表现出的那样虔信鬼神,如此,当年盟誓中那些向神灵发下的严厉诅咒,或许能吓退南诏的大军,至少也能让他们为自己的背信弃义感到羞愧。
但是就像前面所看到的那样,比起号称要“贻诫子孙”的盟誓本身,在恰当的时机背叛盟誓,才是南诏的家传祖训。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南诏的每一次背叛盟誓,唐廷都能恰到好处地提供口实。
唐帝国从来不缺像先前被当作离间盟誓罪魁的张虔陀一样的贪纵之徒,而这一次离间罪魁的名字换成了杜元颖。
比起张虔陀,杜元颖的贪婪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两朝皇帝的宠臣为了向长安的宫廷进献奇珍异宝以邀宠,对治下百姓重加科敛,甚至刮削军饷,这引起了戍守士兵的极度不满,而临境的南诏则成为了他们发泄不满和弥补亏空的对象,小股的进犯和劫掠时时发生,而这理所当然成了南诏进犯的绝佳借口。
距离上一次盟誓的签订仅仅过了35年,南诏便发动了对帝国剑南西川的入侵,南诏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被攻掠的州县戍卒几乎无人愿意进行抵抗,“诸屯闻贼至,辄溃”。
到829年冬天,南诏几乎占领了整个西川,进逼成都,而颇具讽刺性的是,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依然遵守盟誓,所以就在南诏军队在西川大肆劫掠之时,南诏的使团依然如约前往长安朝见。
《南诏风云之忠烈者》(2020)剧照。
如果对盟誓进行咬文嚼字的严苛解读,那么南诏的这一次入侵确实不能算背叛盟誓,盟誓载明会受到神灵惩罚的行径是“辄窥侵汉界内田地”,但南诏的入侵并未占领大唐寸土,只是在撤军时进行了一番大肆劫掠,成千上万的男女特别是工匠被掳走,在武力的胁迫下一路向南驱赶,当他们到达大渡河边时,南诏将领故意惺惺作态地恩准他们向故乡道别:“此南吾境也,听汝哭别乡境。
”恸哭之声一时传遍河岸。
不愿沦为异域亡魂的人,将自己的身躯连同眼泪一并投入滚滚江河之中,数以千计。
大渡河边蛮亦愁,汉人将渡尽回头。
此中剩寄思乡泪,南去应无水北流。
欲出乡关行步迟,此生无复却回时。
千冤万恨何人见?
唯有空山鸟兽知。
死战当樊绰作为新任安南都护蔡袭幕府从事,抵达安南都护府的治所交趾城时,距离南诏在西川的那场残酷的劫掠又过去了33年。
自从那次劫掠的三十年来,南诏与唐廷一直保持着相对的平静,但平静的真正原因,并非当年在神祗鉴证下的盟誓真的有力约束了双方擦枪走火的行为,而是因为双方都在忙于分享吐蕃衰败所带来的厚礼。
对唐廷来说,终于可以借机收复安史之乱以来被吐蕃侵占的土地,而对南诏来说,没有了吐蕃的后顾之忧,它可以着力向南,征服东南亚大陆的领土,直到唐廷再度成为它扩张道路上的阻碍。
而这一次,冲突的爆发点自然而然发生在唐廷控驭东南亚的据点安南。
沙场。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当樊绰环顾安南局势,就会发现,这里在过去三年里发生的一切,几乎精准地踩中了唐廷与南诏在过去一个世纪里发生冲突的每一个雷点。
贪纵的官员、聚敛无厌的苛政,离心离德的戍卒,唐廷犯下的每一个错误,又刚好对上了南诏有史以来最好战的君主世隆——据说在他出生时,紧紧攥着的手掌中就写着“好战”两个字。
859年,有着“小太宗”之称的宣宗皇帝驾崩,而南诏王丰祐也几乎在同时离世。
唐廷只要求南诏派遣使团前往长安吊唁天朝皇帝,却并未依照惯例遣使吊祭南诏刚刚过世的君主,这一切都让刚刚继位的世隆心生怨愤。
而最终激怒他的,是唐廷以他的名字与早在一个世纪前死去的玄宗皇帝的御讳相同,因此拒绝对其加以册封。
唐廷的傲慢导致双方之间的关系走向破裂,世隆决定自称皇帝并且将国名改为“大礼”。
唐廷在安南任命的都护李琢的贪暴与愚蠢,就像当年的张虔陀与杜元颖一样,成为了南诏发动战争合理正当的借口。
比起张、杜二人,李琢的贪欲在破坏力上更具有原创性,他以斗盐换牛马一头的方式强买诸蛮部落的牛马,又寻衅处死了不愿听任苛剥的蛮部首领杜存诚。
尽管他成功将境内诸蛮部落得罪了遍,成为人人切齿欲杀的对象,但或许是贪心作祟,他又将魔爪伸向了军饷,居然为此自废武装,停止向安南西北边界派遣用以防备南诏的六千名士卒。
这一行动引起了戍守此地的桃花蛮首领李由独的怨怼,长期以来,李由独的部落与派遣来的唐朝戍卒一同为唐廷戍守这方边境,合作无间。
但李琢突然裁减了戍卒,让他孤立无援地暴露在南诏的射程之内。
于是,在南诏拓东节度使的招引下,李由独和他的部落倒向了南诏。
受到李琢贪暴搜扩的诸蛮部落,也将南诏视为解救自己的救世主,追随、说服、甚至怂恿这位新继位的南诏统治者世隆进攻安南,自己甘愿充当带路先锋。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作为蔡袭的情报收集人员,樊绰对诸蛮部落的离心离德了然于心,862年初夏,就在他抵达安南不久,他就受命率领一支二十余人的小队潜入南诏控制下的诸蛮部落,与他们的首领接触谈判,企图找回几个盟友。
但最终他只能得出一个令人遗憾的结论:自李琢贪暴的统治数年以来,诸蛮部落已经与唐廷离心离德,南诏如今俨然成为他们的盟主,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段兵家名言或许道理不错,但它的成立需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对战双方势均力敌。
而在862年,唐廷与南诏在安南的势力已经强弱可判,南诏已与诸蛮部落结成坚固的反唐联盟,而蔡袭所有的,仅仅是从内地荆、襄、徐、鄂等道调遣的士兵,虽然号称三万大军,但他们从北方远道而来,水土不服。
比起南诏联军的团结一致,蔡袭还面临着腹背受敌的打击。
岭南西道节度使蔡京是唐廷任命的诸多贪暴官员中的一名,他不仅贪婪残酷,私设炮烙之刑,治下军民怨声沸腾,更嫉妒蔡袭深得军心,于是上奏捏称南诏军队早已远遁,边境无虞,蔡袭继续留下如此多的戍卒乃是“武夫邀功,妄占戍兵,虚费馈运”,请求朝廷下令让戍兵“各还本道”。
安南局势危若累卵、南诏虎视眈眈的奏报并非没有送达朝堂御前,蔡袭写下了“十必死状”诚挚地恳请留下戍兵五千人以防备南诏随时可能的突袭,但这些呈送庙堂的急迫奏章,依然没有扭转朝廷罢兵决心。
朝堂的决定,在今天看来不啻自毁长城的荒唐之举,但个中理由却并不难以揣测。
对远在长安的朝廷君臣来说,比起南诏可能发生的侵略,武将拥兵自重才更值得防微杜渐。
尽管蔡袭在当年出击吐蕃的战争中,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才智、勇敢与忠诚,但在朝廷眼中,他依然是个比南诏更加危险的武夫。
而安南,无论距离朝廷再远,都是长安的一块飞地。
同僚的谮害、朝廷的猜忌,最终将蔡袭和他麾下仅剩的数千将士推上了死地。
就在这一年冬天,南诏十万联军包围了交趾城。
樊绰见识过诸蛮部落的勇猛,在他调查的情报中,他细致地描述了诸蛮部落的形状,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诸蛮之一,是扑子蛮。
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勇悍矫捷,以青婆罗缎为通身袴,善用白箕竹,深林间射飞鼠,发无不中”。
蔡袭在战阵中生擒了一名扑子蛮,对他严刑拷问,一言不发,甚至截去他的手腕,这名勇敢的俘虏依然咬紧牙关,不发一声。
比起城外南诏联军的团结勇敢,城内困守的将士情势每况愈下。
樊绰以平静地语气记述了一桩骇人的事件,蔡袭率部用小枪俘获了一百余名寻传蛮,这些蛮人的下场是“江西将军士取此蛮肉为炙”。
这意味着城内守军已然面临绝粮,到了以俘虏肉为食的地步。
最终的决战发生在863年2月28日,坚守近两个月的交趾城终于被南诏联军攻陷,蔡袭率领将士与敌军进行了激烈的肉搏,他身上中了十余箭,左臂中箭,但依然且战且退,身边的随从尽数牺牲,他依然在力战,直到他看见长安派来的监军宦官的船只舍弃了这些浴血奋战的勇士们离岸远扬,他不愿把自己的身躯留给敌人作为邀功的战利品,于是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大海。
来到海边的,还有来自荆南、江西、鄂、岳、襄州的四百余名将士,他们在战阵中骑马砍杀,终于突出重围,但却发现没有船只。
《长安十二时辰》(2019)中的普通的戍守士兵。
眼前汪洋滔滔,身后追兵迫近。
可以想象,这群遍体鳞伤的将士,已然陷入任人宰割的绝境。
但绝望中却发出一声怒吼,都虞侯元惟德、管都头谭可言,军判官傅门——这些注定会消失在历史尘埃中的名字,对着那些连名字都来不及留下的同袍们高声喊道:“诸儿郎等!
水次无船,入水必死!
与诸兄弟每一个人杀得两蛮贼,我辈亦得便宜!
”于是他们转身,手持陌刀,面对着奔袭而来的敌军,怒吼着冲去。
长安不止三万里海水与血水的味道如此相近,都是带有一股咸腥的味道,是否正是因为有太多的生命葬送在大海里,才让海水沾染了血水的味道?
城池焚毁的滚滚浓烟直冲天际,赤红色的火光映照着海面上殷红色的鲜血,樊绰在水中游着,竭尽全力地游着,直到游出这片血红色的天与水。
他并非全然贪生怕死,他无数次想过,如果他会操弄刀剑,他愿意与那些转身杀回去的同袍一起冲锋陷阵,然手中的陌刀在掉落地上之前,狠狠地饱饮敌人的鲜血。
但他不是将士,他只是个文人,一个跟随在主将身旁撰写文案的幕府从事。
他不必死,也不能死,不仅仅因为他的臂肘上紧紧地系着安南都护的印信,更因为,他所经历、所目睹的一切,它们需要被记录下来,而自己是唯一能够这样做的人。
就权当是为自己求生找一个借口吧。
樊绰凝视着手腕上那块圆圆的伤疤,正是在城破的那一日,被敌军射中留下的痕迹。
他毕竟不是士兵,只是一名文士,好在,尽管它依然不时疼痛,但并没有痛到他无法写下这些故事:从南诏建立到安南沦陷,那些盟誓、那些背叛,那些贪暴、那些勇猛,以及那些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忘怀的创痛与悲伤。
主将蔡袭蹈海自沉,随从家人七十余口都被杀死。
四百余名转身赴死的勇士在斩杀了两千余名敌军之后,也慷慨成仁。
自己的家人也沦没战场,恐怕如今也成了异域亡魂。
南诏恼恨于唐军激烈的抵抗,在占领交趾后血洗屠城,被杀与被俘者据说有十五万人之众。
《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玄宗皇帝时代的那场惨败,至少还有成批的诗人们不吝才情,去遥揣、去想象、去哀悼、写出了传诵至今的不朽诗篇,但如今自己亲历的这场血战,却无人愿意提笔为那些亡魂写下只言片语。
或许有,但也只是鲜为人知,只有半个世纪后,一本名为《北梦琐言》的笔记中,记述了一则无名诗人为那些从征未还的许州士卒写下的一曲讽刺的挽歌:南荒不择吏,致我交趾覆。
联绵三四年,致我交趾辱。
懦者斗则退,武者兵益黩。
军容满天下,战将多金玉。
刮得齐民疮,分为猛士禄。
雄雄许昌师,忠武冠其族。
去为万骑风,住为一川肉。
时有践卒回,千门万户哭。
哀声动闾里,怨气成山谷。
谁能听鼓声,不忍看金镞。
念此堪泪流,悠悠颍川绿。
樊绰当然没有听过这首诗,就像这首诗的作者没有留下姓名一样,这首诗也注定会尘封在枯卷书页之中。
被人遗忘。
就像长安城中那些衣朱紫、腰金玉的衮衮诸公们,不会去费心记得数万里外,帝国极南之边一个士卒的名字一样,尽管他们在边疆绝域浴血厮杀的目的,正是为了端坐在这座煌煌帝都中的上位者们一颗野心、一份欲望,甚至仅仅是一个念头。
沉沉暮色终于吞噬的夕阳的血红,这般景象,想必在遥远的交趾也会上演,就像长安恼人的蝇蚊,在那里会变成嗜血杀生的毒虫。
空中明朗的圆月同时照耀着安南沦陷的残垣断壁,与长安繁华的街市。
盂兰盆中杂宝香花争奇斗艳,巨大的灯轮燃起了千枝烛光,宛如逝者的亡魂散发着幽光。
梵呗此起彼伏响起,恭请诸天神佛接引这些亡魂早登极乐。
但樊绰知道,那些超度的经文,都不是为他们而念诵,经卷的题记,那些佛幡上的金字墨书,都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
对他们来说,长安是他们生前死后都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
长安,不止三万里。
本文内容系独家原创。
作者:李夏恩;编辑:西西;校对:赵琳。
封面题图素材来自《长安三万里》(2023)画面。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长安三万里,给6分,这片我早就看了点映。
今天公映。
剧情的流水账,和预期的不符,以及李白人物过于飘是最大缺点。
这片宣传说是大唐群星闪耀时,可全片就是高适传,侧写李白。
其他的杜甫王维王昌龄李龟年张旭吴道子全是酱油。
打酱油没问题,这个酱油太大了。
为了表现李白的放荡不羁,谪仙人的潇洒,让他不停的狂笑大笑,看着很尴尬。
明明是个名利之人,到处求官,却又放大他“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那一面。
动画片没人要求他和历史相符,考据就不必了。
比如你说年少的杜甫怎么可能有资格出现在岐王宅,到他这早就家道中落了。
但结尾魔改历史超过我的忍受限度。
安史之乱后,李白被囚,写诗向高适求救,高适成为了高中丞官场如履薄冰,未搭救李白。
从此,两人再无任何交集。
影片强行说高适托郭子仪救李白,这种道德绑架的价值观,为了大团圆的结局强行往光明美好地方写,太低幼浅薄了。
吐槽那么多也说说优点。
优点还是高适人物刻画,有点周星驰的小人物奋斗史,人物成长弧光很完整。
就算把《旧唐书》高适传拍出来,我觉得已经很好看了,何必这么大篇幅侧写李白。
“而有唐以来,诗人之达者,唯适也”本来刚看完给5分,但同类型题材太少还是给1分鼓励及格吧,莫愁前路无知己,人生又有几个知己呢?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李白这一辈子,都想获得一官半职,为国效力。
那么,他这辈子,究竟当过哪些官呢?
按照时间顺序,李白总共获得过三个职位:翰林待诏、江淮兵马都督府从事、门下省左拾遗。
这些官分别又是几品呢?
我们接下来就来聊一聊。
轻舟已过万重山 天宝元年(742年),玄宗召李白进宫,供奉翰林,李白就此成为了翰林待诏。
这个职位是干啥的呢?
给皇上写诗文娱乐,陪侍皇帝左右。
说白了,就是一个诗词弄臣。
但是,翰林待诏并不是官员,只是皇帝赐予的一个临时差遣,没有品。
不久后,李白便对御用文人生活日渐厌倦,“自言臣是酒中仙,天子呼来不上船”,天宝二年(743年),玄宗赐金放还。
李白又成了自由人。
至德二载(757年),李白投入永王李璘帐下,成为江淮兵马都督府从事。
这个职位是干啥的呢?
都督府需要一个文人干杂活,就是你了。
从事也不是官员,只是永王自己掏腰包聘用的私人幕僚,没有品。
不久,永王李璘造反,被淮南节度使高适击败。
李白被俘,被判流放夜郎。
在他流放路过白帝城时,天下大赦,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于是又成了自由人。
广德二年(764年),唐代宗广寻民间遗贤,征李白门下省左拾遗。
这个职位是干啥的呢?
负责发现纠正朝廷政策决策的错误。
杜甫也担任过这个职位。
这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官职,从八品上。
只可惜,李白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官职,已经无法领取了。
因为他早在一年多前去世(皇帝却不知道)。
综上所述,李白飘零了一辈子,却没混到任何品级。
呜呼悲哉!
那些年少时囫囵吞下的词句,却在某时某刻击中了你。
坐了两个小时的牢,听李白顶着歪脸笑了两个小时,笑得我想让他闭嘴🤐。
是在用心做动画,但更适合语文老师截取片段用作教学档案
很好奇片方的目标人群是什么,对于少儿来说有点冗长乏味,成人观众看起来又像某种少儿历史宣传片,讲了绵延战火和乱世失意的人,却没有一滴真正的血。
若凡人大多有一个文人梦,那文人皆有一个大唐梦,大唐梦须得发生在长安。谁不想琴棋书画诗酒花,意气风发疾仰头策马。终于有一部动画电影,带你我回去这一段独属国人的惊艳而厚重的风流印记。它将浪漫主义渲染达了极致,将人生寄望抒发到了巅峰,将笑泪哀愁诠释进了心肠,也将抱负情怀展现出了深邃。快意少年终换白头,多少知己生老死别,那些熠熠发光的名字:高适、李白以及杜甫、王维们,永恒留于皎皎星河之中,便是值得。今人望见古时月,古意幽幽照今人。电影有一种乐观豁达的况味,那便是即使人生如朝露转瞬即逝,即使人生艰难坎坷憾事处处,即使回忆一生无法做到落棋无悔,却仍落拓笑看凡躯老去,一路追寻心中信念且理想不灭。这大概是它想传递给今时你我的一种活法力量。
看的点映,空镜画面和水墨画是美的,人物建模丑丑的。叙事节奏有问题,后半段的高光挽回不了前半段的颓势。如果追光想要做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之美的“史诗”类作品,那还是建议创作要依据历史事实。毕竟整部电影看下来实在是有一种“王安石邀请苏轼洗澡”的荒谬感。杜子美天宝元年就能成为李太白的座上宾酒友真的看得人一阵恍惚(毕竟李杜这两位大诗人初次相遇于李白被赐金放还的天宝三年)。本来哥舒翰那段还是看得我挺感动的,结果看到了有科普说哥舒翰是降敌了的(正确与否可以自查),我顿时就😅。只能说,要开发“新文化”系列,就请编剧不要再这样自以为是,请一位文学顾问和历史顾问也不是什么难事。最后,我对国漫能崛起也是报有乐观态度的,但所谓的“崛起”如若要放弃真正的优秀传统文化而极力展现历史虚无主义的话,那还是算了比较好。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他说,我写这句时,心里想着的是你。
全片高潮无疑是将进酒,但我最喜欢的是片尾高适call back那一下,李白的报国之志最终以这种方式实现了,瞬间泪崩。长安有很多个切面,文化盛事也好,君子和而不同的中式友谊也好,出世与入世之辩也好,甚至中年危机最终也会是“轻舟已过万重山”。最后想说,国漫真的崛起了,追光了不起!
这,这个电影居然还有人唱衰啊,什么妖魔鬼怪啊?想不到《流浪地球2》后这么短的时间又有国产电影出来爆杀好莱坞了。2023真的是中国电影的超级大年。
从将进酒哭到结尾,不是虐,单纯就是想哭,起起伏伏生生死死成了过眼云烟之后,既怅然又浪漫。这部成我心里国产动画top1
初中语文课本配套dvd里的先导片连播两个多小时直接给我看麻了,妥妥的矫情文学品鉴大会。
高适的形象塑造的非常稳,半生不顺不自弃,掌权得势不欺人,处置站错队的老友忠义两全,在权利斗争的漩涡全身而退,追光这次用心写剧本了(但他家可以做的更好,光膀子摔跤一次就够够的了,究竟是谁想看两个小老头端着啤酒肚玩相扑?全员小短腿怎么回事?
2.0。从电影院里孩子们的反应可以看出,什么怀才不遇,什么政治动乱,什么时代兴衰都比不过脱口而出的几句诗句来得更有意思。我相信创作者比我们更明白这点,观众根本不在乎历史,不在乎规律,他们只想看到熟悉的人物,听到顺口的诗句,于是影片成为了一场十分滑稽的模特大赛,各位“选手”们按顺序依次上场,大声朗诵诗歌然后退场。影片既未触碰政权,也不关心人物,它只有单调的段落和破碎的经历,它甚至不愿把所有人放在一个时态下面对面交谈,只留下一个诗在长安在的唯物史观作为点题。
想拍 nobody gives a shit 的爱国诗人高适就拍你的爱国诗人去呗,需要把李白塑造成这可悲样来给你高适垫脚吗?我能理解表现传奇人物“凡人化”的一面,但中国人拢共就这么一个象征自由与浪漫的偶像,就这都要推倒啊?
李白、杜甫都被塑造成小痞子风格,这动画最终想表述的是什么?这种连及格线都够不到的片子却能把豆瓣分,被水到8.3分?这分水的你让上豆瓣电影 Top 250榜上的怎么活?用我老家的话形容就是脸皮厚的赛过大南门的城墙砖——炮都打不穿,破风气何尝不是中国现代电影的悲哀!
高适像武大靖,李白像黄子韬,最无法接受的是中年李白那个大肚子😅 电影里的李白过于疯了,没有感觉到什么魅力
我的彩蛋就是疑似宣晓鸣老师(老年李白配音)坐在我背后,在片尾字幕的时候低声诵读了《蜀道难》!好帅😍
一分扣在太长了。这部片子其实不太适合小朋友,只有中年人能体会曾经鹏程万里的雄心壮志变成偏安一隅的无奈,飞不动了,但是得洒脱,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及时行乐法则就是中年人的快乐
追光目前最好的作品。高适喜欢李白,羡慕李白,但他绝不想成为李白。
我们都是高适,天资平庸,相貌一般,无过人之才,学习也努力但成效不大,在人群里永远是默默无闻的角色,我们都爱李白,他们是天才,毫不费力就让我们无法企及,衣袖轻拂便风华绝代,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我们只能轻叹一声,收起艳羡之心,压住青云之志,清修于梁园,静等内心锦绣喷薄而出的那一刻。我觉得这个电影主角不是李白,不是三万里长安,而是高适,一个天资最平庸的人做到了诗人最高的功业,但却普通人能达到之处,而李白、杜甫、王维,他们是耀眼的星辰,让我们赞叹宇宙的广阔无穷。